那是一个灾年,没错,又是一个灾年。
而且就在大炎统一天下的最初十年,或许是因为大炎统一天下,击溃七大诸侯的那一战中杀得实在是太多了,整个妖魔乱世,总共约有两百万人战死,结果仅仅是大炎一家,就杀了一百多万。
无数冤魂的负面情绪在天地间扩散,和整个天地的负极灵气形成共鸣,最后形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天灾。
首先是干旱。
那一年,赤地万里,全国近三成的地方都陷入了严重的干旱,百姓颗粒无收,自然引发了大规模饥荒。
其次是叛乱。
大炎立国为稳,七大诸侯尚存余孽,眼见天下大乱有复起之像,自然一个个抬高粮价囤积粮食,然后倒打一耙引发民怨,几番操作下,大炎境内烽烟再起,太平不过十年的神州即将重归混乱。
最后是疫病。
前两者导致大量百姓死亡,尸体无人收拾,结果自然而然地爆发出了疫病,同时迅速席卷了整个神州。
然而-----
这场本以为会成为大炎崩溃的导火索,史无前例的天灾,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结束得无比突然。
短短一年。
从天灾发生,到天灾结束,只有一年的时间。简直就像是有人带走了这引发了天灾的无数冤魂一般。
这一年内,钦天监作法祈雨,天降甘霖,神州重现生机。司隶台监察天下,昔日七大诸侯的余孽被一网打尽,从此彻底烟消云散。最后阴阳司大行葬祭,令尸体有所归,终结了大流行的疫病。
三法司在这一年内彻底奠定了在大炎的地位。这场天灾非但没有动摇大炎,反而巩固了大炎的基石。
但饶是如此。
在这一年内,死亡的平民依旧数不胜数,而守冲,便是那无数被天灾困扰的平民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那是一座死城。
饥荒,干旱,疫病,三大天灾席卷了这座城池,长久以来的折磨,让城内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这等惨剧。而对守冲来说,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天,父母照例出去找吃的.....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秩序彻底崩溃,官府的人还没有赶到,存粮耗尽,绝望的人们为了活下去,会彻底抛弃一切道德伦理。
他们开始杀人了。
冲进富商家。
冲进衙门里。
冲进每一个家里可能有食物的房子,甚至互相撕咬,互相搏命,一场大混乱在顷刻间便席卷了全城。
守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按照父母临走前的吩咐,躲在家里墙壁的一个专门凿出来的隔缝里,战战兢兢地看着一切。
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事实上他最近一直在咳嗽,而且头有点发热,也许是被传染了疫病,但他不敢告诉父母,眼下他已经几近昏厥了。而在闭上眼睛之前,他甚至在庆幸或许自己不用再睁开眼睛,不用继续受苦了。
然后-----
“好孩子。”
他陡然睁眼,墙壁的隔缝被轻而易举地剖开,金色的阳光刺破了黑暗,倒映出了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
极尽温柔的声音,还有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掌,宽大而温润。随后对方似乎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喂给了自己,果子入肚后,守冲只觉得一股暖流油然而生,并迅速席卷全身,令他仿佛置身温床。
“没事了,安心地睡吧....是我不对,很快就会结束的。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回归正轨,不会再有天灾了。”
“我向你保证。”
“以....的名义。”
守冲第二次闭上了双眼。只不过相比于上一次的担惊受怕,这一次他很安心,脸上甚至带着笑容。
...............
睁开眼,守冲人还有点恍惚。感觉像是做了一个遥远的梦,似乎是他还年幼的故事,但他有点记不得了。
似乎和师傅有关?
噢对对。
师傅呢?
我是见到师傅,然后喝了师傅给的酒,然后....发生什么了?守冲摇摇晃晃地站起,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了以往自己在司隶台过夜时的房间床上,空旷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却不见师傅的身影。
“师傅!?”
不知为何,守冲心中突然生出了某种莫大的恐慌,醉倒前师傅的言语流过心头,进一步加大了这种情绪。
冲出房间。
“哟,小道长。”
“我师傅呢!”
“啊?”被守冲拉住的,赫然就是屠龙生安插在司隶台内部的金牌卧底林陵奇:“您师傅离开了啊。”
“离开!?”
“呃,对啊。他把你送到这里以后就离开了....怎么了吗?”
“.....!!!”
尽管林陵奇觉得守冲的样子有点奇怪,但守冲却没有再和林陵奇说话的闲暇了。心中的某种情绪让他直接冲出了司隶台,刚刚晋升捧圣境,得以飞跃的体能,如今却是被他全部用在了赶路上。
然后随着和猛鬼街宅邸的距离逐渐拉近,直觉却告诉守冲:师傅或许已经离开了,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谁能想到。
之前竟是最后一次相见?
师傅为什么要离开!?
守冲脑海中闪过了师傅对自己说过的话:“你长大了啊.....”,也想起了师傅亲手递给自己的酒壶。
师傅领进门。
修行在个人。
师傅.....
守冲猛然撞开了猛鬼街宅邸的大门,心中的诸多杂念在这一刻化作最纯粹的声音从口中嘶喊而出,他还没有对养育自己长大,在危难关头救下自己的师傅说一声谢谢,他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他.....
“嘭!”
大门被一撞而开,但守冲知道,师傅不会在里面了,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对师傅留下来的宅邸倾诉:
“师傅!”
“谢谢!”
感谢您挽救我的生命。
感谢您将我养育成人。
感谢.....
“卧槽?兔崽子何必行此大礼啊?”
“......嗷?”守冲茫然抬头,本来已经快要出来的泪水硬生生止住了,朦胧间,却见自家师傅正一如既往地坐在那张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身上盖着一块布,脸上正满是讶异地看着自己。
......我日。
守冲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合着刚刚的诸多情绪,只是自己刚醒来脑子不清楚,所以才生出的幻想么?
虚惊一场?
太可笑了。
也对。
自己和师傅感情如此深厚,师傅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就不告而别呢,毕竟师傅可是只有自己一个弟子.....
“师傅请喝茶。”
“谢谢”
看着从宅邸房间里走出,恭恭敬敬地捧着一杯茶递到了李玄嗣身边的无忌,守冲脸上刚刚展露出的笑容。
瞬间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