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有很多种方式,最广为人知且总让人津津乐道的死亡,总是重于泰山或者轻于鸿毛,如果能够让人选择死亡的话,成为一个英雄绝对是绝大多数热血男儿的不二选择,反正要死,不如死得光荣一点。
但是杨松真的不会死,甚至于他在这个梦中世界是唯一一个可以复活,并且其次数的上限也完全不知道,很可能是无限复活的人,可是不死也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对于杨松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可以复活的代价不过是不知道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一个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人死亡而已,而这个世界足足数十亿人,杨松甚至完全可以死着玩,全世界也没人敢放个屁。
但是他可以这么做吗?
许多人做出一个选择,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杨松同样也是如此,就和周教授以及张泉一样,即便这样并且会违背自己的确切意愿,纯粹就是给自己找罪受,甚至于还可能不受别人待见,但是他依然是这么选择的,他无法忘记高争死亡的场景,也无法忘记替他而死的那位金发女孩,强烈的愧疚和罪责让他必须做出这个选择,不然他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强忍着不适感,杨松颤抖着眼皮闭上了眼睛,他的墨镜早就不知道摔碎在了哪里,除了闭上眼睛实在没有其他选择,只有闭上眼睛,他才能不让那些梦境中的人看见自己的眼睛从而变成面目可憎的追杀者们,然后那四个被自己拖累的人就会被撕成碎片。
闭上眼睛的杨松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这种黑暗的恐惧感让他浑身战栗,因为他全身上下都已经无法动弹,除了胸口以上的地方还有知觉之外,腰部以下已经完全失去了感觉,就连并没有和大脑断开知觉的双手,也同样是这种无力的感觉,可是断手的痛楚依然在不断的折磨他。
这无疑是杨松这一生所遭受最可怕的磨难,以往的死亡却由于太过简单明了,还未曾体验过,便重新复活了过来,和这种半死不活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该死的桥,好歹摔死我算了啊,不高不矮地偏偏摔成残废,让我这么遭罪。”杨松被几个人七手八脚抬进救护车里面的时候终于抱怨起来。
杨松摔下去的高架桥其实正好是进入市区的岔路口,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车子被堵在了路边,那些救护车和警车都是无可奈何的在远处响着笛,好歹才将前方的车分开一条路,这才姗姗来迟停在了杨松的身边。
等到缇娜跑到桥下的时候,杨松早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她根本就不敢太过靠近,杨松虽然跟她说戴墨镜可以防止这些人攻击,但是靠近了看总有被看破的可能,她还真的不敢冒险,只能在人群边上焦急的看着,这里这么多人,要是都变成追杀者,那杨松到底会死多少次啊!
咬了咬牙,缇娜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偷偷的走到一名女子的身后,将其放在挎篮里面的帽子顺了出来,然后带着帽子压低帽檐就从人群里面挤了出来。
“老公!老公!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呜呜……老公!”缇娜见医护人员马上就要抬着杨松上车了,毫不犹豫就扑了过去哭喊起来,趴在杨松满是鲜血的身上就不动了。
这些医护人员面面相窥,一时间也不好处理,只能道:“这位女士,你是这位先生的妻子吗?”
缇娜趴在杨松的身上,也不敢抬头,只是趴着哭喊道:“你还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啊?快让人去抓那些人啊!他们在追杀我们,要不是我丈夫让我先走,我早就死了!”
“这件事会有警察处理,我们先负责把受伤的人送到医院,你是他的家属,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先上车再说,你别趴他身上了。”医护人员头疼的抬着杨松,这突然扑上来一个人,重量可不是加的一点两点,这些人一个个抬得都有些面色发青了。
缇娜讪讪的下了担架,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了救护车的角落里面,装作一副在哭泣的模样,她不知道杨松到底有没有死,也不知道杨松现在还有没有意识,因为她即便是趴在杨松的身上完全遮盖住了别人的目光,也没见杨松睁开眼睛看她和她交流。
医护人员很忙,真的很忙,杨松的伤实在是太重了,按理来说这高架桥的高度其实真的不算高,但是偏偏杨松是下身着地,整个脊椎光是摸一下就知道断了,一个终身下半身残疾是免不了了的。
听到这个消息缇娜顿时哭得更凶了,没办法,她在这里也不敢和这些人交流,只能借哭泣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些前来救护的人并不是专业的医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境之中的缘故,这些人并不能给杨松做开刀缝合之类的手术,只能给杨松吊针输血之类,用以维持杨松的生命,所以他们做的更多的是拼命的催促司机快点开车。
路上杨松没有一丝动作,当然,按照医生所说,杨松已经属于下半身终身残疾,不论如何都很难治好,现在可能已经昏迷了过去,醒不醒得来还是一个大问题。
也许是因为缇娜属于那种一看就知道是美女级别的存在,一名年轻的医生没事就找她说话,救护车到了也没忘记给缇娜一个联系方式,让缇娜脸红不已。
这儿有一个高耸入云的医院大楼,缇娜反正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医院大楼,光是站在楼下看着上面就一阵晕眩,如果这个医院里面住满了病人,那得是多少人呢?
杨松一路被推着进了手术室,缇娜也只能无所事事的等在外面。
随手拿过这排凳子边上的报刊,只是扫了一眼缇娜就将其放在了报刊架上,原因无他,这报纸上面的字全都是乱码,完全看不明白。
梦境许多地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和现实的区别的,而像他们这种成天跟清醒梦打交道的人,做梦的意义就是找到梦境的破绽,然后破开这个梦境,使自己的意识可以控制梦境,达到自己的目的。
正如之前缇娜所做的过渡梦境一般,世界纯粹是四面2d画面构成,不可能将这画面背后的东西也具现出来,所以在这个梦境中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超越这个画面来到画面的背后,即便是可以穿越这个画面,看到的也只会是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甚至更可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另外一边通过这一边的画面再次进入这个梦境。
梦境中的概念从来都是通过人的潜意识和显意识制定,就和规则一样,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于概念是随时可以更换的,而规则却不同,是什么样就永远是什么样,这也是梦境如此多变,许多现实中的人都沉迷在梦境之中不可自拔也是这个原因。
而正是因为梦境的多变,所以不论这个梦境如何真实,但是一旦涉及到细节方面的问题,就总会出现许多问题,正如这个报纸上的字,许多时候,在梦境之中所看的书籍其实不过是自己想看的书籍,在未清醒过来的时候,即便看的书是空白的,依然会十分自然的看下去,甚至会自动脑补书上会出现什么内容。
而对于清明梦者来说,这样的报纸是完全没有丝毫意义的,因为他们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即便是有内容也绝对是各种各样的涂鸦和插画让人云里雾里。
缇娜无所事事的坐在凳子上,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来打发时间,所以便看起了周围的人群,没多久就发现了这里的怪异之处。
正如杨松发现的怪异之处一样,缇娜发现这些人大多是在不断的做着重复的事情,比如一名正在买票的男子,在买了票之后,会突然又走回来,重新进入排队的顺序,然后再买一张票,而那个发票的人却也没有丝毫惊奇,依然按章办事,你想买我就卖。
这是极端的无序和毫无逻辑,也是梦境之中最基本存在的概念,但是缇娜却有些奇怪,因为她的记忆里面似乎进入这个梦境世界之后并没有发生这种不断重复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个梦境世界其实并非一块铁板不可变化,而是属于一块软钢,即便是在上面砸一些凹处也无关紧要,但是一旦这个凹处开始变得越来越多,这个世界就开始难以处理,因为看上去似乎不够真实。”缇娜自言自语着。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汉默的梦境,那么一定有其中的意义,能够如此稳定的梦境,只可能是他长时间不断地重复同样一个梦境,才会让这个梦境世界实现稳定,但是一个允许变化的稳定梦境绝对不会是一个可以长久让人沉迷其中的梦境,汉默做这个梦,是出于一种自愿的心态?还是不自愿的心态呢?”
“这个梦境一旦在苏菲死去就有可能重置一切,回归原点,莫非这个梦境并非是苏菲死了才会导致梦境重置,而是这个世界的变化过多,才会导致这个世界运行不下去,最终产生重置?那么汉默到底是不是梦境的主人?”缇娜在心中分析着。
缇娜并非一个纯粹的间谍出生,她去当间谍更多的愿望是希望可以将她的父亲治好,而不是窃取某些信息,这不过是附带的而已,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确实是一个优秀的造梦师这样一个事实。
正如缇娜和陈默所做所想的事情,楼层天台上,克里斯和谢广佑靠在一起,一同盯着楼顶一块石头,聚精会神仿佛在看什么神圣的东西一般。
“变化依然在继续,但是速度变快了许多,是不是因为我们盯着它看的时间变长了?”谢广佑道。
克里斯摇摇头道:“这个世界如此稳定,即便是我们再怎么看,都不可能导致一块石头的外观发生变化,如果一定要观察,就必须将其内部看清楚,现在发生变化的地方全部都在棱角处,那些纹路都没有明显的变化,毕竟是一块顽石,石头属于大地,大地本身存在的概念就如同地球一样永恒,想要通过这块石头看见这个梦境世界的本质那是不可能的。”
“这你就不明白了,如果你永远维持一个同样的想法,你永远不能体会到梦境随时随地变化的精髓,想要感觉到无序,我们就必须无理,你莫非没有察觉到吗?我们周围的景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变化,就好像迁移了一般。”谢广佑指着天台上的事物道。
“我也看不清楚,我现在更想做的事等外面那些人把我的伤口弄好,然后立刻动身去找我的同伴。”克里斯一脸担忧的道。
谢广佑淡淡地看了眼克里斯,道:“你死了这条心吧,也不想想常伟遭遇了什么?我只是希望那些反击者找到我们的时间会晚一点,能够撑到梦境重置,能不体验死亡还是不要体验的为好,死过一次,下次可没胆再进来了。”
“何况,你们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任务,本身还是解析杨松的梦境,找到解决之道,这个时候,全都自顾不暇,与其担心他们,还不如跟着我一起观察这块顽石。”谢广佑说道。
克里斯有些不耐烦道:“可是我看了那么久,它本身几乎没有发生变化,就那些细微之处你能看出什么?”
“年轻人就是冲动,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个世界仿佛在迁移,比方这块石头,它的许多凸起和棱角全部都朝这那边长了过去,还有边的太阳能器具,也都不着痕迹的朝那边偏移。”谢广佑指着这个城市最东方的那片黑暗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克里斯有些惊讶,谢广佑之前可没跟他说过这个发现。
“太阳,我相信这个世界的边缘其实也是类似于缇娜之前所创造的那个世界,不论是前后左右上面下面,全都是一个画面而已,当然,区别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上方是一块半圆形的画面,我们就好像在一个蛋壳里面,所以即便蛋黄在摇晃,可是气泡的位置是绝对不会变的,别的不说,你看我放在地上的手枪,你拿在手里仔细看一看。”谢广佑满脸自信的将地上一把手枪拿起来给了克里斯。
克里斯有些怀疑的看了看,然后放在眼前,这才发现准星似乎已经变歪了,惊讶道:“不会吧?还真的发生了偏移!谢先生,你真不愧是中国的梦学大师,论梦中的造诣,我可比不上你啊!”
“这不是我知识多,在梦境中,任何的知识其实都没多大用,真正有用的还是对梦境的体验,沉下心来感觉,你总能感觉到梦境的不同之处。“谢广佑微笑道。
克里斯看着谢广佑的微笑,却怎么也觉得他的笑容太过牵强,他可是记得,这个年纪快接近四十岁的人来的时候是带着一名年轻的男子过来的,两个人光是看长相就容易让人产生怀疑,更别说姓都是一样,现在恐怕心里最焦急的人是他吧……
看了眼现在还有些许血液渗出的裤子,他也很佩服现实里面那些人,居然敢用这种方式来联络梦境里面的盗梦者。
没错,刘霄在通知了陈默和三位战士之后,还是不放心,于是专门又利用上面给的特权在附近的城市弄来了一批专门纹身的人,但是考虑到纹身或许不会在梦境之中体现,于是决定纹身之后便用在肉体上刻字的方式跟这些人联络。
事实证明,梦境和现实之间的联系只体现在肉体是否损伤上面,其余任何的改变都不会让他们在梦中产生反应,于是这些专家们第一次尝试了在活人身上用小刀刻字的新鲜体验。
而这次的刻字主要是给克里斯团队的人发送消息,毕竟他们是国家花了重金聘请过来的人,就算受点伤也没有大碍,谢广佑就没有被刻字,不过通过克里斯他也能够看到一些信息。
比如现实里面发生了什么,都被现实里面的人用最简短的方式传递了过来,刻给克里斯的是英语,上面写的是:梦和现实关联,梦受伤现实受伤,死亡是否可复活?复活者谢伟,牺牲者常伟,杨。
这个信息是在一个小时之前传递过来的,克里斯能够看到谢广佑的神情一直很淡然,可是他觉得这更多的还是因为谢广佑毕竟是一个重大局的人,所谓的镇静不过是伪装,所谓的顾全大局也不过是自我麻痹,如果待会传来谢伟再次死亡的消息,只怕这位一直云淡风轻哪怕被野狗追咬也毫不畏惧甚至跟其打斗的男人就会立刻崩溃下去。
刘霄知道梦境里面遭遇了什么,陈默大腿上密密麻麻的字不是白来的,可能他也想不到克里斯居然会那么巧碰到谢广佑,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打算瞒着谢广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