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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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活着, 却连死去都不如,有些人死了, 却永远活着某个人心中……

那个活泼可爱,如彩虹般绚烂的顾依零死了, 在这个冬雪消融,春意悄悄如风拂过的时候,就这样,如同南燕北返,就这样地,在天空中,不留一丝痕迹, 走了……

其实李寻知道, 一直知道,当这位倔强的女孩,应该说是女人了,选择了这条路, 就不会回头了。

她坚持着, 不顾癌细胞再次病变,要将肚子里的小生命带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注定了,一个生命的诞生,就是另一个生命的衰败。

………………………………………………………………………………………………………

这次的癌症复发,比上次来得更加凶猛,已经救过她一次的那副秘药, 这次的效果大打折扣,顾依零每天忍受着癌细胞的蚕食,身子越来越消瘦,却满心欢喜地看着那肚子一天天的变化,越来越大。

李寻和万俟央带着一些补品,来到医院,顾依零睡得很沉,旁边一直守候在身旁的姜正萧憔悴得不像样子。

“你们来啦!”姜正萧看着两人,勉强打起精神招呼着。

万俟央将那些礼物补品递给姜正萧,李寻将一盆满满的蒲公英放在床头的柜台上,这是顾依零最喜欢的植物,花店没得买,还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弄回来。

“既然依零她睡着了,那我们改日再过来看她吧!”李寻看着顾依零的面容,如那次同学聚会后在医院看到的一样,眼窝凹陷,颚骨深深地凸显出来,骨瘦如柴,仿佛风一吹就跑了。

李寻拉着万俟央的手臂,轻轻道:“走吧……”

“不用了,我已经醒了……”这道声音很轻很轻,在这间病房内却那样的清晰。

李寻转过头,对着顾依零轻声劝道:“是被我们吵醒了吧,再睡会呗!”

“不想睡了,以后我双眼一闭,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现在陪我聊聊天把!”顾依零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谈一件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事情。

李寻听着心里一酸,点了点头:“那好吧,我陪你聊天!”

顾依零轻轻一笑,虽然容颜不再,却依旧惊艳,她撑着个大肚子就要起来,姜正萧立马上前帮她扶好。

李寻坐下,看着那满是针头,又青又肿的手,轻轻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顾依零看着眉头深锁的李寻,指尖轻轻在他眉间一点,道:“觉得我可怜吗?”

“……”

“不用想着怎么否定,怎么安慰我!”顾依零轻轻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脸上满是幸福:“就像泰戈尔飞鸟集中的一句话:‘let life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我很喜欢他的中文翻译:‘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一阵微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吹过,蒲公英轻轻摇摆着,顾依零那所剩不多的头发有点凌乱:“在韶华甚极的时候,慢慢地凋零,难道不是这种夏花和秋叶的体现吗?”

“癌症复发我也不想,打掉孩子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我相信任何一个妈妈都一样,而且就算没了这个孩子我也不一定能撑过去……”

“可是你这样就死定了啊……”李寻下意识地反驳道。

顾依零轻抿嘴唇,眼中露出笑意:“小寻子,我就喜欢你这种善良,你可以这样认为,我并没有死,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上,而肚子里的这个小生命,就是我生命的延续……”

顾依零瞄了瞄一旁坐着和姜正萧聊天的万俟央,对着李寻挤眉弄眼道:“终于弄回来了,可不容易啊,记得你当初还要死要活的……”

李寻老脸一红。

“跟父母说了吗?”顾依零突然问道。

“还没有……”谈到这个问题,李寻也是很头疼,出柜这种事,父母年纪又大了,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种刺激,还不如现在这样的好。

顾依零似乎知道李寻在想什么:“你父母不知道,肯定会为你的婚事而着急,难道这样就不麻烦了吗?”

“……”李寻无言以对。

“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顾依零话锋一转,道:“等我将肚子里的生出来,让他认你和万俟做干爹怎么样?”

“嗯!”李寻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

冬天终于走到了,嫩芽和花苞悄然跃上枝头,雨打窗户淅淅沥沥的,还是如同那年清明节一般的细雨,

顾依零在一个星期前将宝宝生下来了,是个男生。

或许是将力气全部用完了,她连做月子都没熬过去,就被送进了手术室的大门。

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上的那盏灯一灭,大门终于被推开,身穿白大袍的医生走了出来,李寻和万俟央跟着顾依零的家人一起围了上来。

“你们谁是顾依零的家属?”医生摘下口罩,问道。

“我是!”姜正萧答道。

“病人多器官衰竭,我们已经尽力了……趁现在见她最后一面吧!”医生的一句话重重地砸在在场众人的心里,让他们脑袋一片空白。

李寻呆呆地坐在凳子里,紧紧地抱着万俟央,哽咽着。

“生死有命,看开点吧……”万俟央轻轻拍打着李寻的背部,他不懂怎么安慰人,只能一句句地重复着:“哭吧,将一切都哭出来,你还有我呢……”

“李寻,你俩进来一下,依零有话说……”姜正萧红着眼探出了身子。

手术室内,那些呼吸机什么的全部撤走了,只剩下顾依零孤伶伶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依零!”李寻轻声唤道。

顾依零艰难地将手伸出来,示意李寻将手递过来。

李寻将手搭在那纤细的手上面,顾依零又望着万俟央,万俟央轻轻将手搭在上面,她将两人的手紧紧地箍在一起,让他们彼此的温度相互晕染。

顾依零眼睛流转着灵动的光芒,脸色变得红润,是回光返照:“你们两个,那么多坎都走过来了,最后这一步却始终不敢面对……”

“勇敢点吧,我在天上看着,你们一定会幸福的!”顾依零的声音变得空灵缥缈。

顾依零将目光投注到姜正萧怀中的宝宝:“对了,我们讨论了很久,还是没有将名字定下,我突然有个好名字,就叫姜淮允好了!”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鼓钟喈喈,淮水,忧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也算是美好的寓意吧……”顾依零说了这么多,有点撑不住了。

“告诉他,妈妈很爱他……很爱……很爱……”

众人围在顾依零身边,那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而微弱,她闭上眼睛,于三月三日九点二十八分停止呼吸,魂归九天。

那空空而整洁的病床边,蒲公英被风一吹,那白白的绒球翩飞飘舞,晃晃悠悠散落一片天……

………………………………………………………………………………………………………

天静悄悄地放晴了——

李寻静静地看着那巨大的火炉慢慢吞噬顾依零的身躯,穿着美丽的裙子,化上精致的装扮,在火中飘扬,最终化作一捧骨灰。

看着她慢慢被送入墓穴,李寻无言地仰望天空,他相信,在某一处,那个如精灵般的女子还在,在注视着这一片大地,那些放不下的人儿。

李寻轻轻逗着小淮允,握着万俟央的手,他相信,正如顾依零所说的,他们一点会幸福的!一定会!

………………………………………………………………………………………………………

依零归零,

烈焰焚烧中湮灭,

时光流转,

当夏花化作秋叶,

秋叶离开枝稍,

冰雪消融,

春意闹上新芽,

蒲公英的种子会随风飞扬,

我将化作一缕微光,

赴往天堂,

去体会另一个世界的喜怒哀乐,

你们不要悲伤,

雨后破晓,

我将与太阳同在,

为那些爱我的,我爱的人,

默默地祈祷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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