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船上众人都觉得大局已定的时候,下方江水翻滚,无数缕氤氲雾气升腾而起。
苏孟看见,那迷蒙烟雾中,有一道纤长身影。
“呵呵...今日若非我亲自来了,还真要让你这小辈蒙混过关了。”那人大袖轻甩,迷雾散去。
葵虎显然认得这位黄衣少年郎,闻言皱起眉头,躬身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令牌是假的?”
“不。”
黄衣少年摇头,笑容玩味道:“妙就妙在,此令牌的确属于镇北王府,但这位小兄弟,应该不是王府里的人吧?”
不等苏孟开口回答,少年又道:“你身上那股夹着寒气的血腥味,我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若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出自北境罪奴营,也就是大周马上要降下恩赦的罪州。”
“你既然有这份武道修为,将来在罪州闯出一份前程不难,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偷了镇北王的令牌,南下入京。”
苏孟淡然一笑,感觉到身上有许多目光聚集,各种神色者皆有。
大周要增设一州,虽还没有明发旨意,但这些走南闯北的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门道,对这个消息自然是不会觉得有多震惊。
反倒是那位裴主事,看着身旁少年,嘴唇微颤道:“苏公子,你...你真是从北境...走出来的?”
他没敢说出这个逃字,可心中细细盘算,觉得那黄衣少年所说,已有十之八九。
这样年轻的一个强横武夫,怎么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那些细微言语神色变化,瞒不过苏孟的眼睛,不过他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道:“前辈这是要将我打成罪人,还得个师出有名?”
黄衣少年眼神明亮。
比起以往死在自己手下的那些家伙,眼前之人无疑是最为聪明的一位,若不是处在修行的关键时刻,他还真有些舍不得杀他了。
苏孟掸了掸袖口,笑眯眯道:“临死之前,有句话要说清楚,隐龙峡劫掠来往船只的底气,就只有你吗?”
黄衣少年神色微怔,而后点头道:“好歹也是一位金丹,连这点买卖都还要请人帮忙,岂不是太过跌份了。”
许多人听到金丹二字,皆是神色微变,这种境界的存在,即便是出身卑微的山泽野修,只要愿意加入任何宗门,都可以得到一个供奉之尊,甚至可能直接成为长老。
这样的人物,为什么要自降身份,来抢夺那点散碎银子?
苏孟的下一句话,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一头业障缠身的妖孽罢了,还讲什么跌份不跌份,你要是敢走出这座隐龙峡,信不信马上会有人出手斩你?”
黄衣少年眼眸笑得弯起,如苏孟所说,他的确无法离开隐龙峡,但只要不离开,他便算是一位实实在在的金丹。
而且,是血脉淬炼到了极致,马上就要生出蛟角的罕见大妖。
世间妖物,唯有体内流淌真龙血脉的蛟龙之属,水上最强。
这座隐龙峡,更是大江水运交汇之处,在黄衣少年数百年苦心经营下,俨然成为它的自在天地。
莫说是一个空有蛮力的粗鄙武夫,就是换了儒道两家的金丹修士来,想拿下这头水蟒都不是易事。
苏孟一手向前伸出,道:“入水一战?”
“那我岂不是太过占便宜了。”黄衣少年摇头,手掌轻轻一挥,商船往后退出十余丈,笑道:“都说纯粹武夫,面对任何强敌都讲究个一往无前,在你之前的那些家伙们,没一个能够做到,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江心处的水面,蓦然下降了许多,露出一块巨大光滑的石头。
苏孟纵身一跃,落到那块石头上,身子往下一压,轻呵了口气,朗声喊道:“在你我分出胜负之前,我不希望船上有任何人受伤。”
黄衣少年哑然失笑,脚踩一团团水泽气运,悠然而至。
“开打之前得先说好,即便明知要败,也不许打着鱼死网破的心思,击散了体内气血精粹,那样的话,我还不如直接动用以术法打杀了你,再吞掉这一船人,凝练出来的血气虽然不如纯粹武夫那般凝练,可也差不了太多。”
苏孟冷哼,微怒道:“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黄衣少年愣了下,随后果断出手,以水泽气运裹着手掌,竟然也是像武夫一般奔跑出拳,只是这拳头的声势异常浩大就是了。
让苏孟觉得惊讶的是,这头水蟒大妖,居然还算是位六境武夫。
之所以只能说还算,是因为它体内,没有那股纯粹武夫以为根基的粹然真气,而是用灵气模拟替代。
这种方法胜在悠然绵长,但没有那种新旧气机更迭间迸发的强横力量,爆发力不足。
苏孟悍然出拳,他的拳直来直去,没有许多花俏无用的动作,一人一妖很快碰撞。
轰!
四周水幕被拳风气劲打碎,滚滚江水向中央倒灌而来。
黄衣少年动作微滞,没有去乘胜追击,而是驭使本命神通,将江水逼退,水幕再度退出三丈有余。
他没有预料到,这个年轻武夫的拳路,居然会如此霸烈,几乎就是一拳递出,生死不顾的拼命打法。
苏孟定住身形,缓缓站直,抹去嘴角血迹,咧嘴笑道:“好歹也是位准金丹,还是肉身强横的蛟龙后裔,出拳怎么跟娘们似的,软绵绵的。”
“哼,再接我一拳。”
黄衣少年身形前掠,两只手出拳,疾风骤雨般砸落。
苏孟半点没有示弱,反而是眼神明亮,之前吴州一战,由于对手是练气士的缘故,远不如这样酣畅淋漓。
最后斩杀宋继真,也是借用了体内武道气运才做到的,只以武夫手段,他还不是半步金丹的对手。
因此这会儿,他没有那种身陷死地的心悸,而是战意沛然,出拳的速度越发快了。
十拳...
二十拳...
两人互换百拳之后,黄衣少年才抽身飞退,抖搂身上麟甲所化法袍,满脸古怪道:“你是什么妖怪?”
这会的苏孟浑身浴血,身上更是有着多处骨骼碎裂,却依旧挺拔而立,眼眸中的战意,半点没有减弱。
听到这话,苏孟洒然道:“分明你才是妖物,怎么还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