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是清代漕运水手组织的一种行会性秘密结社,结社的初衷全在于保卫自身的利益。徒众昔皆以漕运为业,故称粮船帮。大江南北,入帮者颇众。
有河的地方就有漕帮,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津卫的运河众多,也养活了一群靠水吃饭的纤夫、搬运工。以此为生的多起来,僧多肉少,自然要起争端。这个码头谁说了算?这条船上的货谁搬?这都是容易引起争端的情况。
到了雍正年间,民间的争端日益严重,最终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皇上一声令下,把这些行业收归国有,分配工作,终于是减少了些流血争端。
可到了清末,清政府对各地的掌控力十不存一,漕帮也不再听从官府的话。在辛亥革命期间,天津卫的漕帮在外国人的支持下,掌握了不少河流的码头。到了民国成立,民国政府想收回对码头的掌握,却发现漕帮已经成了难啃的骨头。天津卫各码头共计一千余人,有不少刀口舔血的人,谁也不服气这个新生的政权,这天津卫的军阀也没魄力,就也不管漕帮了。
没了人监管,天津卫的码头又成了整日见血的地方。在一段时间的搏杀整合后,天津卫的漕帮分为了上、下两个漕帮。下漕帮掌握的都是靠近内陆的老码头,其人员组成都是天津卫的地痞混混乞丐,总的来说,下漕帮的人都是本地人。而上漕帮掌控的都是沿海的码头,人员组成也是外地人居多。
这两个漕帮,今天你伤了我兄弟,明天我打残你朋友,后天你杀了我手下,仇恨越来越多,个个都双目充血,相互恨着对方。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了,一场大规模械斗要来临。双方约定在娘娘庙前进行最终决战。
当晚,天津卫人人紧闭门窗,担惊受怕,睡觉都拿被子捂着脑袋,生怕那不长眼的刀斧落到自家门口。
可这晚却非常安静,没有刀斧相砍的金属鸣叫声,也没有惨叫声和怒吼声。到了白天,天津卫的民众睁开眼睛,来到娘娘庙前,却发现庙前干净整洁,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来往的人懵了,这两伙人是搏杀完了顺便清理地面,还是根本就没起冲突呢?
有好事的人往各码头跑了一圈,发现码头工人人数没少,都是完整胳膊腿,也没有负伤的人。看来昨天,双方是没有发生冲突。
人们又好奇了起来,双方都有滔天的仇恨了,怎么说停手就停手呢?好事的人来回询问两个漕帮的成员,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娘娘显灵止干戈,庙祝智勇平惊涛”的故事。
昨天晚上,上下漕帮的人来到娘庙前,双方对峙。这漕帮也是有组织的,不像混混打群架,双方一拥而上,乱成一团。
古代两军对峙,首先要派出两个伶牙俐齿之人,如诸葛亮王朗般唇舌交锋一会,杀杀对方的威风。随后,双方派出各自大将,骑上马,冲到两阵中央,刀剑相交。到了最后,才是双方大部队进行接触搏杀。
漕帮搏杀,也和古代打仗一样,首先派出骂架的人。上漕帮派出一名膀大腰粗,外号“毒舌头”的中年妇女;下漕帮派出一名脸上贴着狗皮膏药的猥琐男子,自称“小诸葛”,外号“臭狗皮”。
二人走出人群,开始相互问候各自家人。上漕帮都是天津卫本地人,骂人的话都是“津骂”;而下漕帮的人来自各地,骂人的话混合了各地的“精华”,“毒舌头”不敌对方,掩面而去。
文斗过后,就是武斗。从两伙人中又分别走出一人,来到两军阵前。这二人走出人群后,并不像古代人一样开始打架。天津卫有天津卫的比拼方式,天津卫喜欢比狠。
出来混的,自然少不了恶人狠人。两伙混混打架,往往拼的不是武力,而是一股狠劲。你比对面狠,对面怕了你,心中泄气了,自然也就打不过你。
而此时出来的两个人,就是比狠,相互搓对方的锐气。
上漕帮这边的人,一出场,直接拿砍刀,砍断了自己的手指,随后他把断指扔向对面,下漕帮不少胆小之人,真被他吓退两步。
下漕帮这边的人大笑两声,也拿出砍刀,把自己半条手臂砍了下来,迸出的鲜血飞了老远。他以牙还牙,把断臂往对面扔去,也吓退了不少胆小的人。
上漕帮那边的人知道今晚碰见狠人了,他一咬牙,拿砍刀划拉自己的肚子。这一划,血流了出来,白花花的脂肪也跟着流出。随后,他扔下砍刀,把手伸进肚子里,硬是把肠子拽了出来。他把肠子捧在手上,望着对面的人。
这一招可把下漕帮的人吓坏了,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直接把昨天吃的饭给吐了出来。下漕帮出来的人一看,咬了咬牙,拿出一把匕首,往眼窝里刺。鲜血顺着眼眶流下,这人竟然把自己的眼珠子挖了下来。
不仅如此,这人把眼珠子一分为二,一仰头,把一半眼珠子直接吃了下去。
“好吃,好吃啊!”
那人边吃边说,还把剩下的一半眼珠子扔到了上漕帮的地界。他的举动也整吐了不少人。
那人大笑道:“哈哈哈,你们怎么不吃啊?不要浪费,好吃的很啊。还是说,你们不敢吃啊?”
上漕帮的人捂着肚子,捡起半个眼珠子,直接了咽下去。他望了眼后面的兄弟们,决然地说:“兄弟们,帮我照护好我的老娘和我妻儿,我去了!”
说完,这人拿起砍刀,就要往脖子上砍。
这种狠场面,生活在现代的人可没见过。那混混们斗狠,最多拿小刀往手臂上划拉一下子,见个血都算厉害了。这两个漕帮斗起狠,怎么连自杀都不眨眼的呢?
混混们斗狠,都是义气之争,而漕帮斗狠,则是生存之争。天津卫的船少人多,你掌握了一个码头,我就少一个,你多搬运一船货,我就少一船。不干活就没饭吃,没饭吃就要饿死,再加上家里上有小,下有老,斗起狠来,确实是舍得下手。
那这斗狠的人为了比谁更狠,导致自己缺胳膊断腿,没了生活能力,那怎么办呢?这些人斗狠,为的是漕帮全体成员的利益,要是因为斗狠而落了残疾,全漕帮的人一起养他;要是不幸身亡,他的家人也由漕帮养着。
上漕帮的人大都是天津卫本地人,他们的家在天津卫,家中有老有小,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们自杀的很决然。而下漕帮的人都是些外地人,他们孤家寡人,来天津卫讨生活,自然不愿意把命赔上。所以,要是真狠起来,还是上漕帮更胜一筹。
上漕帮的人已经把刀架在脖子上了,正要用力往下砍时,一阵叹息声忽然传来。
“唉,何苦呢?”
这声音非常轻,却响在了双方每一个人的耳边。接着,众人又听到一阵脚步声,一名老头不知何时来到了双方中间的空地上。
老头站定,说:“停手吧,不要在庙前杀生,免得惹了娘娘生气。”
众人这才明白,这老头是娘娘庙的人,众人对老头的话嗤之以鼻,大家都是刀口见血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老头的话而停手呢?
见没人理会自己,老头又说:“各位且住手,我乃娘娘庙的庙祝,刚刚娘娘显灵,派我来阻止你们的争端。”
这些漕帮的人,有些信妈祖,听了庙祝的话,不太愿意动手,有些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不信妈祖,对庙祝的话自然不放在心上。
庙祝又说:“妈祖显灵,今晚不会死人,各位还是和平地谈一谈吧。”
双方的战斗本来一触即发,怎么会因为一个老头的话停下?双方的仇恨日积月累,怎么会因老头的话而化解?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从下漕帮走出,说:“我偏说今晚会死人,而且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你这个老头。”
说罢,大汉提上砍刀,往庙祝冲去。在大汉眼中,庙祝离自己不远,只需走七步,自己就可到达庙祝身边,砍下他的脑袋。可真当大汉冲向庙祝后,他才发现庙祝似乎离自己很远。大汉一直跑,却发觉自己与庙祝的距离没有丝毫减少。
而在众人眼中,这大汉一走出人群,就在原地跑步,寸步未前。上漕帮的人看见了,嘲笑着说:“原来是个只动嘴不动手的怂货,你们下漕帮,都是这种人啊?”
下漕帮那边大骂:“狗娘养的,兄弟们上,揍他们!”
上漕帮也大喊:“兄弟们拿起刀,冲!”
双方就要搏杀,忽然感觉身边起了雾。双方此时都上头了,只想剁了对方,也就没管雾。可这雾有些奇怪,不一会就没过人的头顶,雾太浓了,连身边的人都看不见。
“啊,你猜到我的脚了。”
“把刀放下,我是华子啊!”
“狗养的大壮,你的刀划到我屁股了”
这种大雾天气在晚上实属罕见,连身边的人是敌是友都看不见,这下子,双方是都不敢乱动了。
双方领头人马一看,立刻让手下收起武器,防止误伤了自己人。
庙祝此时又说:“娘娘说过了,今晚不会死人,就不会死人,这大雾,就是娘娘显灵!”
双方信妈祖的一听这话,连忙扔下武器,跪在地上大喊“娘娘保佑”。其余不信妈祖的人,见到这不见人影都浓雾,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庙祝又说:“妈祖说了,从今往后,进出天津卫码头的船会越来越多,足够每个人养家糊口,大家不要再起争端。”
“感谢娘娘,感谢娘娘。”
信妈祖的人听到庙祝的话,练忙磕头感谢,心中不再有争斗的打算。不信妈祖的人急了,大喊:“你这老头,不要再乱说了,妈祖有没有显灵,都是你一面之词。”
也有些外地人说:“我不信妈祖,你要让妈祖现在出现我面前,我才信。”
这人话音刚落,忽然大喊:“真是妈祖!”
众人不解,忽然又有人喊:“娘娘显灵了!娘娘显灵了!”
众人此时才发现,在娘娘庙的上空,忽然出现一个七彩人影,观其相貌,竟与庙中的娘娘像一致。这下子,众人不再怀疑娘娘显灵的事,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求娘娘保佑。
当大家再次抬起头,浓雾已经不见了,妈祖的身影也没了,如果不是看到站在中间的庙祝,众人都以为刚刚自己在做梦。
庙祝又说:“娘娘刚刚传音,以后再遇争端,则要以贡品大会的形式解决争端,不可动武。都散去吧。”
众人连忙点头答应,走之前,还带着把娘娘庙前的空地打扫干净。
此后,天津卫的船流量,果然比之前的大了许多,每个跑码头的人也都能吃的上饭了。而娘娘庙因为这事,引得天津卫的人都去求子求平安。娘娘庙也因此香火不断,扩建了几次,成为天津卫数一数二的大庙。
别人只说这是娘娘显灵,但江流却知道,厉害的人其实是庙祝。庙祝应该懂得天象,如诸葛亮借东风般,提前算到当晚有大雾,双方人马打不起来。庙祝将大雾归于娘娘显灵,引得一部分信人任自己。那要砍庙祝的下漕帮大汉应该是庙祝的内应,与庙祝演了出双簧,让人们以为庙祝真有神助。
至于天津卫船流量增多,自然不可能是妈祖的功劳,往来的那么多西洋船,妈祖也管不着。船流量多的原因,是因为民国局势稳定了,来往生意自然就多了。
庙祝也是有勇有某的人,凭借着天时地理人和,硬是一个人独自阻止了上下漕帮的争端,救了不少人命。
想明白了庙祝的事,江流心里又开始痒痒了。这庙祝是个普通人,都能做出一番事业,而自己身为一名穿越者,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真是打击人。
江流心里想着,娘娘庙的工作人员上台了,他亲自称重上下漕帮送来的大鱼,最终,上漕帮的鱼略重一些,获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