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听着方警官的牢骚，挑了挑眉毛，“这种事都不管，那你们管什么？”

“管什么？”方警官笑了，“创城维稳、开会维持秩序、群众上访、打架斗殴、鸡零狗碎的事什么都管，又什么都不管。”

张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外面一阵喧哗打断了。他透过窗子望去，看到走廊里涌进来一帮穿制服的，中间夹着一个男人带着手铐，被两个警察拖着走，后面跟着一个女的，看起来模样还挺标致，却又拉又拽，又哭又闹的。

走廊里顿时乱作一团。

“看什么呢？”方警官在身后问。

“没什么，”张亚回过神来，朝外面努了努嘴。“他们在闹什么？”

方警官隔着窗子看了一眼，推门出去，站在门口扯起嗓子吼道；“吵什么吵，楼上领导们还在开会呢！想吵的话，找个单间关起来，想怎么吵怎么吵！”

他吼完了，转身关上门，看着一脸惊讶的张亚说：“很可笑吧，你是不是觉得我连问都不问，处理很草率。其实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对小夫妻，吵了架，男的动了手，女的打了110，警察来了要把男的带走，女的马上后悔了，想把男人抢回来……”

“小夫妻吵架，至于打110吗？”张亚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奇怪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方警官慢慢地吐出一口烟，把自己笼罩在烟雾里。

“张亚，你看那些面孔，男的女的，丑的俊的，表面上亮丽光鲜，实际上哪个背后没有一连串见不得光的丑事；看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我刚进系统的时候，和你一样，嫉恶如仇，愤世嫉俗，对每张陌生的面孔都抱有好奇心，对每一个案件都满怀正义感；可是随着日复一日的工作，每天像狗一样跟在领导屁股后面忙碌，像狗一样对着见了警服就战战兢兢的人狂吼，像狗一样睁大眼睛搜寻着可疑之处，下了班累得像条狗一样躺在床上，有时忍不住会想，这就是我心中的正义事业吗？”

方警官忍不住大发感慨。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正义青年吗？”张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呵呵，也就是跟你在一起，我还能无所顾忌地发发牢骚。”方警官也笑了，把烟头丢在脚下慢慢碾碎，抬起头，已经恢复了深邃的表情。

“找个机会，和老同学们聚一聚吧！”

……

刘可可进来的时候，阳光正照在办公室正面的窗子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像是一只只闪烁着的眼睛。

她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眼睛。

此时此刻，张亚正站在方警官的办公室里，隔着宽大的蓝色玻璃窗子看过去，刚好看到刘可可的脸。

那张脸小巧而秀气，眉宇之间已不再年轻，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忽然显得有些恍惚。

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身体的某个角落里升起来，张亚揉了揉眼睛，指了指窗外，问身边的方警官：“她是谁？”

“哦，那个女人啊，”方警官抬头瞅了一眼，不屑地说道。“据说她和那个什么冷莫风有关系，刚才听小兄弟们说，今天叫她来，是了解冷莫风的情况的。”

张亚忽然一震，盯着刘可可一直走过走廊尽头，回过头来问方警官，“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怎么，你认识她？”方警官有些奇怪。

“哦，不，”张亚下意识地否定，他随即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相认的好地方。“她长得好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不会那么巧吧，我给你问一下，——哦，她叫刘可可。”

刘可可，张亚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往事就像疾风暴雨一样席卷而至，十几年的时光仿佛就在昨日，历历在目。

他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张开，是她吗？真的会是她吗？

方警官见张亚的表情，暧昧地笑了，“嗯，长得倒还不错，怎么你看上她了？”

张亚却没有笑，“方警官，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需要这个女人的情报？那可正是我们的拿手好戏！”方警官继续着他的玩笑。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因为冷莫风的事，找她调查情况。”

“她和冷莫风的案子有关系吗？”

“鬼才知道。”方警官有些不耐烦，“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女人？难道你真的和她认识？”

“你扯到哪儿去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张亚目光闪烁。

“别转移话题，什么能瞒过警察的眼睛。我警告你，你一前程似锦的大好青年，可别跟黑社会的女人扯上什么关系！”

“和我说实话，”方警官上前一步逼近张亚，“否则甭指望我帮你一小指头。”

张亚双手抱着肩膀，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放低声音说，“其实，我很小就认识她，她是我小时候的一个邻居。”

“我想，如果可能的话，请你们不要为难她。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我相信，她是一个好人。”张亚的语气里满是诚恳。

方警官盯着他的眼，沉静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冷莫风最后怎么样，我无权决定，也不可能干涉办案；但我会尽量让这事不牵扯到她的。”

……

刘可可提心吊胆地回到家。

虽然人家自始至终对她和颜悦色，没把她怎么样，她自己却几乎吓了个半死。

她生平第一次对别人撒谎，而且撒谎的对象还是一贯敬畏的警察叔叔，这怎么能不让她心惊胆战。感觉到像是自己犯了罪一样，整天把耳朵竖的像兔子一样，一听到敲门声就立马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生怕某一天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又是穿警服的人。

但一周过去了，警察再也没有上门找过她，就像那天的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休庭两周后，严家苟一案再度开庭。

刘可可自然不敢再去旁听，对于开庭结果也不抱什么希望，该来的终归会来，事已至此，只好听天由命吧。

但出庭归来的沈默给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