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见胜躺在病床上左顾右盼,却一直等不到郑伟琦回来。他急了,不是心急如焚的急,而是内急如潮的急。
他想一个人爬下床,自己的尿还是要自己亲自去尿的。可是他的脊椎有一节摔错位了,压迫到神经,导致下肢麻木,伤口处还钻心的痛。
他又急,又痛,憋红了脸,痛出了汗。他再不爬下床,就要尿在床上了。
郑伟琦那个龟儿子,太特么不靠谱了。他当来住院是去开房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吴见胜想找其他病友帮个忙,搭把手,可是住进这个病房的,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的,而至少自己看起来还四肢健全呢。
他眼前突然飘过一个虽不貌美但还算年轻的女护士。他有一点心动,但叫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搭把手、帮帮忙”做那种事,又无法启齿
流氓!她一定会这样骂自已的!
而病房外面,郑伟琦正与手机里面的女朋友聊得火热呢。
她的女朋友又翻山越岭送温暖来了,已经快到火车站了。
他挂了女朋友的电话,又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给406宿舍的人,希望谁得闲来顶替他今晚的值班。
但是全宿舍的人都知道,今晚是郑伟琦的值夜,只要是他打来的电话,大家都一律不接。
正当郑伟琦一愁莫展时,杨小帆出现了。
比起那个白衣少女护士,她才是真正的仙女下凡,自带高光出场。这一刻,起码郑伟琦是这么认为的。他已经积攒了一整学期的子弹了,天天满负荷装备,过着擦枪走火的日子,就等着今晚痛痛快快上战场,与女朋友在枪林弹雨中共舞呢。如果今晚走不成的话,他一定会在梦里留下许多的遗憾。
他对杨小帆说了一句“好人一生平安”,就闪电般消失在华灯初上的夜色中。
杨小帆来的急,也不知道吴见胜需要什么,想吃什么,就在医院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袋苹果。
吴见胜此刻根本不关心什么苹果,只关心郑伟琦这根人肉拐杖去哪儿了,见到杨小帆就问:“郑伟琦呢?郑伟琦呢?”
杨小帆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不紧不慢地说:“他刚走了啊!”
吴见胜急得眼睛都红了,拿起手机要打电话追他回来。
杨小帆有一点生气,难道在他心中,自己的地位连郑伟琦都不如吗?郑伟琦才刚走,至于搞到生离死别,还要打电话追回来吗?难道自己投怀送抱就真的一点都不香?
杨小帆一把抢过手机,说:“别打了,人家女朋友来看他了,今晚指定是要陪女朋友了。”
吴见胜翻身困难,不敢乱动,脸憋得通红,手在颤抖,恳求杨小帆:“手机给我,先叫他回来一下,行吗?”
杨小帆就是不肯给,心想,这不是太欺负人了吗?自己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就算他不欢迎我,也用不着拿郑伟琦来当挡箭牌嘛,搞到好像自己这个妙龄少女连个二货都比不过。
吴见胜感觉膀胱快要炸裂了,下腹疼痛难忍,再加上腰上的伤,真是腹背受敌。他脸上的表情开始扛不住了,扭曲得厉害。
杨小帆更加奇怪了,这可不像是脊椎错位的症状啊?怎么会腹痛?
奇怪的医学知识在杨小帆脑海里一页一页光速翻过,她找不到根据,难道是神经痛转移?
她决定先望闻问切,撩开了吴见胜腹部的衣物,左按按,右敲敲,问他哪里痛。
吴见胜感觉尿都快被她挤漏了,赶紧说:“我急!”
杨小帆很冷静,边检查,边思考说:“别急,慢慢说。”
吴见胜决定还是豁出去了,说:“我内急!”
杨小帆一脸尴尬,瞅了一眼他鼓起来的小腹,羞羞地说:“我没注意到那里呢。”
此时此刻,吴见胜想起了章成,其实穿尿不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尿尿可以自理,不必假手于人!
可是,这种事又怎么好意思开口跟杨小帆讲呢?
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小帆轻轻扶起了他,温柔地说:“我扶你去吧。”
这……
杨小帆见他没反应,吓唬他说:“再憋下去,会憋坏膀胱,以后打个喷嚏都会漏尿的。”
可是……
杨小帆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认真地说:“我是医生……”
其实杨小帆想说的是,我是医生我什么没见过,我还解剖过呢,可是她觉得还是要故作矜持一下,便说:“我是医生,这是我们的专业,医者父母心,你就别想歪了。”
她心里也还在想,可千万别尿歪了,尿湿鞋了呀。
吴见胜想想也对,大体老师都是她带着自己去看的,就凭她对人体构造的了解,自己在她面前穿不穿衣服都是一样的,几斤几两她早已了然于心。
杨小帆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到了病房的洗手间,刚要松手离开,见他摇摇欲坠站不稳,又赶紧扶稳他,说:“我扶着你吧,怕你腰力不够,再摔倒了造成二次损伤就更加麻烦了,我闭上眼睛,你自便吧。”
吴见胜倒是想客套一下,说句“没有问题的,我一只手撑着也能行的”之类的话,可是实在是憋不住了,一凑到马桶边,便如人间五月天,暴雨倾盆而下,那气势磅礴,用“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倾刻以后,雨过天晴。
杨小帆又小心翼翼把他扶回床上,眼睛却一直盯着吴见胜的右手看。
吴见胜问:“我的手怎么了?”
杨小帆不好意思地说:“你刚刚还没有洗手!”
吴见胜一脸尴尬:“那麻烦你再扶我去一次吧。”
杨小帆:“算了,你这种情况还是要多注意卧床休息,不要爬上爬下,我拿湿巾帮你擦。”
这……
杨小帆给他擦干净手,又削了一只苹果,塞到他那只已经没有味道的右手上。
吴见胜倒是没有胃口吃,他接过了苹果,又放在了床头柜上,说:“等一下再吃。”
他其实想王怡然了。如果王怡然在的话,一定会带一碗白粥过来,然后两个人分了吃。好像在医院分吃东西,特别能体现“有苦同吃,有难同当”的情义。
吴见胜想起了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她就是他的药,她来了肯定会药到病除,不治而愈。可是,她来不了,此时的她更需要吴见胜。她是吴见胜的药,但吴见胜却是她的救命稻草。
也许,夜幕之下,他们正躺在不同的病床上,仰望着同一片星空,互相念着彼此的名字呢。
以前的吴见胜,天不怕,地不怕,坏人不怕。可是,现在他怕了,他怕万一自己下半身真的废了,将来怎么迎娶王怡然?怎么照顾她一辈子?如果反过来,自己要她来照顾一辈子,还不如现在就痛痛快快地死掉算了。
恍惚间,他听见了杨小帆说:“你死不了的,但搞不好会半身不遂。诊断报告说,你一节脊椎错位,还伴有严重的腰肌劳损,你得多卧床休息,不能再去踢球了。你还年轻,做一两个星期的物理治疗应该有好转的,不用手术治疗。但是出院以后还要慢慢康复三个月到半年,期间切记不能做剧烈运动,好了以后最好再也不要踢球了。伤过的腰,容易复发,就像拧过的镙丝,以后还是容易再松的。”
“真的废了?”
“只是不建议做太剧烈的运动而已,你的武功还在的。”杨小帆摸摸他的头,看来,她把话说重了,吓到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以学业为重的杨小帆,竟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来陪他。每天陪着他做理疗,吃饭,吃药,上厕所,帮他擦澡,洗脚,换衣服。
吴见胜曾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没有王怡然出现的话,他会不会喜欢上杨小帆?
不幸的是,他在感情方面,同样是个学渣,他找不到答案。他不懂的是,杨小帆明知自己心里有王怡然,为什么她还要对自己这么好,七天七夜,吃住都在一起。他知道学校里肯定流言四起了,无论是法学院,还是医学院,都知道他们在医院同吃同住了吧?但是,对她来说,又是何其难堪,她又不是他女朋友,无名无分。
出院那天,杨小帆又对吴见胜说了一遍:“以后要好好的爱惜自己,不要再踢球了,这腰伤容易复发。只有身体健健康康的,才能照顾好自己喜欢的人。”
一起回到了校园,她没有直接送他回男生宿舍。只是在校门口看到陈杰德几个走在来接人的路上了,自己便放下吴见胜,快步走到了另一条路,一个人回女生宿舍了。
此刻的吴见胜,心里酸酸的,她的影子渐渐在他的眼中模糊。
山一程,水一程,青春作伴暖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