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与你的谈话

你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呢？

在浏览网页么？在使用手机APP么？阅读那些有意义或无意义的东西。宇宙生灵，苍茫世界，人间万物。

人类啊。一点小消遣，一段小故事。你们需要这些，不是么？

你是男生？还是女生？

你喜欢这本书里的故事吗？不喜欢吗？

你来自哪里？

在你的世界，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你所处的时代是哪一年？2016？2026？2036？或者，你是极少数在成书之前，就从时间的乱流中得到了这本书的古人？

你对世界有过梦想吗？是什么时候放弃的？没有放弃吗？

你喜欢摇滚乐，还是喜欢流行乐？

喜欢山德士，还是喜欢金拱门？

如果你得到了一种超能力，你会选择隐身，还是选择飞行？

你在这故事的任何节点发表过你的评论吗？

你与这故事的作者说过话吗？

加过读者群吗？

你在第一章的甜党与咸党的争斗之下留过言吗？

你在这一章里参与了新的争斗吗？

你是否曾为故事中人的命运感到担忧、感到喜悦？

…………

……

你也明白的吧？这不是一个由你阅读的故事。这是一个由你参与的故事。

无名氏的旅途是有意义的。你与他一同进行这旅途的过程，也同样是有意义的。

——因为，我们要毁灭你们。

你们的文明、历史、世界，你们曾存在于此的事实，以及国家与君王的概念，都会在新的世界里，被涂抹成另外一番模样。

所以，你们有权知道一切。

或许你只把这当作一部小说，我知道。你并不生活在2056年吧？你也不是故事的叙述者——超光速漂流瓶，或是随便什么他用来称呼自己的名字。那家伙是个古怪的人，我们全都同意这一点。

但你毕竟生活在“过去”，因此你也是这宇宙的一部分。我不是在乞求你的同意——毕竟，我们来自时光的尾端，而你是长河中段的横渡者。我们之间相距过分遥远。

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些东西。

因为这与你有关。

将要毁灭你们的，是我们遭遇的困境。

以及，我们的解决之道。

你相信科学吗？

我们相信。

但你是否认为，科学是一种现实存在的规律？

……并非如此。

【虚构】，是文明的基础。

我们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这一点。

宇宙浩渺，许多星球上都存在着最低等的动植物。它们与智能生命的差距在何处？

在于文明。

而文明是“非现实”的。

——不能理解吗？不能理解我们对“非现实”的追求是多么迫切的一件事吗？没关系，我会解释。这一次……你们应当得到全部解释。

人类，是天然与“非现实”亲和的智能生命。通过【虚构】的能力，人类才能在“现实”之外，创造“非现实”的那些事物。

【虚构】的能力、【虚构】之物——这才是人类不同于别的物种的地方，也是所谓“文明”的本质。

人，之所以为人。

我们人类的祖先智人，之所以能够崛起、统治地球——

究其唯一原因，是由于智人拥有【虚构】的能力。

“人类”这一物种，现存的一切——国家、宗教、企业等等，全部都是【虚构】出来的事物，是一种基于想象的共同体。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共同认知，我们人类才能够有效协作，形成更大规模的全球性连接。就好像现在你们正在做的事一样。所谓“现代文明”，不是么？

但“现代文明”的起源，正是八千年前人类的祖先，在茫茫长夜，向着火堆对【虚构】之物祈祷的那一瞬间。

人类语言真正最独特的功能，并不在于能够传达关于“人”或“狮子”的信息，而是能够传达关于“根本不存在的事物”的信息！

只有智人能够表达关于从来没有看过、碰过、耳闻过的事物，而且讲得煞有其事！

——传说、神话、神灵，以及宗教，乃至“王权”。它们应运而生。

不论是人类还是许多动物，都能大喊：“小心！有狮子！”

但智人却能够说出：“狮子是我们部落的守护神！”

讨论【虚构】的事物，正是智人语言最独特的功能。

“虚构”这件事的重点，不只在于让人类能够拥有想象，更重要的是可以“一起”想象——编织出种种共同的虚构故事。

《圣经》的《创世记》、澳大利亚原住民的《梦世记》，古代“王权”统治下的王国与帝国，以及现代所谓的国家，也都是人类构建的虚幻想象。

——也就是，故事。

国家是故事，君王是故事，“王权”也是故事。它们是人类这一物种编织的童话。

这样的【虚构】故事，赋予智人前所未有的能力。【虚构】让我们得以集结大批人力、灵活合作。

虽然一群蚂蚁和蜜蜂也会合作，但方式死板，而且只限近亲。至于狼或黑猩猩的合作方式，虽然已经比蚂蚁灵活许多，但仍然只能与少数其它十分熟悉的个体合作。

智人的合作则是不仅灵活，而且能与无数陌生人合作。正因如此，才会是智人统治世界……蚂蚁只能吃我们的剩饭，而黑猩猩则被关在动物园和实验室里。

究竟智人是怎么跨过这个门槛的？名为人类的物种，最后创造出了有数百万居民的城市、有上亿人口的帝国？这里的秘密就在于【虚构】的故事。即使是大批互不相识的人类，只要同样相信某个故事，就能共同合作。

由此，诞生文明。

…………

……

为何要写下这本书？你在好奇。

为何这书中的许多人物都有画像，但最重要的那个人却没有？

你在好奇。

但你其实是知道答案的——读者的想象力，会为角色赋予全新的生命。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言语中蕴含的光辉，正是我们在未来苦苦追求而不得的“可能性”。

言语是有魔力的。文字也是。

在你们每个人眼中，无名氏都是完全不同的少年。你们已很熟悉他了，但你们熟悉的无名氏的样子，是连故事的叙述者本人都不知晓的……

他于你们而言，存在如此之多的迥异之处，甚至从未有过统一的模样。

你们比莎士比亚更熟悉自己的那个哈姆雷特。

他本是虚无，由你们完成塑造。

…………

……

让我们回到“科学”的话题吧。

科学，是探寻无用之物的艺术。而这无用之物，即为“现实”的样貌。

它不是为了技术诞生的，技术只是科学的副产物而已。

科学理论是【虚构】，理论背后潜藏着【真实】。以你们大致所处的时代而言，经典力学的大厦已被推翻。相对论、量子理论在某些领域比经典力学更接近真实……但无论哪边，都是【虚构】的理论。没有任何理论不是虚构的。

你们生活在【虚构】的时代……令我们感到十分羡慕。

因为，你们尚未发现【真实】。

——当人类跨越所有理论、知晓【真实】本身的那一刻，【虚构】就不再存在了！

当我们踏遍宇宙每一角落的“现实”，曾经属于我们的“非现实”，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我们向前寻找。

溯回时光。

我们发现了宝物。

我们发现，“王权”是【虚构】的标志，正如“永生”是【不变】的标志。

我们困于【不变】，我们憎恨【不变】。我们希望，我们早已失落的【虚构】能力，可以将我们从困境中拯救出来。

我们——我们的成功，与我们的失败，全都来源于“永生”。如果时光长河上的某个人类个体，能够提前进化到“永生”的层次，那她，或者他，就会与永生的我们一样，提前接触到“理论”的尽头……与“精神”的尽头。

所以，我们才会在过去的文明史上禁绝“永生”。

所以，我们才会需求“王权”。

“王权”只是虚构之物，但虚构之物值得尊重。

哲学家没经历过死亡却可以思索死亡，宗教家没见过天堂却可以想象天堂。

《菊与刀》的作者没去过日本，《图兰朵》的编剧没来过中国。

故事就是故事，故事不是任何客观事实的附庸。

拜托了。

不要走上否认【虚构】的道路。

停下来。

那道路是有尽头的。

为命运添加尽可能多的“可能性”吧，哪怕这意味着现有世界的崩溃与灭亡。

这是人类的命运，是智能生物的命运。

“王权”将主宰你们，主宰你们的死亡与重生、你们的血、你们的骨。

主宰你们的创造，主宰你们的虚构，主宰你们的未来。

未来永劫的乌托邦将要延续千年万年。

我们要毁灭你们。

因为我们要拯救你们。

我们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