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深外公行动起来, 比宋颂的计划要快捷得多。
第二天下午,学校就有几个老师在上课期间被带走,上至教导主任下至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任课老师都在其中。学生们顿时炸开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了老师管束的班级更是议论纷纷,都在讨论他们老师犯了什么事。
宋融融一向不参与这些讨论。
她刷题的手丝毫没有慢下来。
顾临深给她搞来不少竞赛题,说让她用来提升用。
宋融融虽然不喜欢顾临深,但是她绝不会嫌弃顾临深给找的题。顾临深能做到的,她也一定要做到,不然哥哥就要被这家伙霸占了!
宋融融做完一道题, 察觉身边的同桌脸色不太对。
白得过分。
宋融融顿了顿。
“你不舒服吗?”宋融融少有地主动开口和人说话, “我可以送你去校医室。”
同桌连连摇头,脸色苍白如纸。
宋融融抿抿唇,不明白同桌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
宋融融一本正经地说:“不能讳疾忌医。”
同桌对上宋融融澄澈的眼睛,一股酸意涌上鼻头。她把脸埋进手臂里, 不让宋融融看见她泛红的眼睛。
宋融融见同桌明显不想和自己交流,只得收回落在同桌身上的视线继续刷题。
她本来就很少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别的小女生下课都会和同桌手拉手上厕所,她却只觉得上个厕所都得迁就别人的时间很不划算,自己想去就去, 不想去就不去,为什么非得等别人一起?
回到家后,宋融融和宋颂提起了这件事。
宋颂听到宋融融同桌的反常,拧起了眉头。
学校一下子被带走那么多个老师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他发现事情有可能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复杂。
有些事在小地方势力的遮掩下谁都不曾发现,可要是真的有心去查,立刻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查个水落石出!
宋颂忽然想到当初小师弟项跃曾提到过自己曾经因为殴打师长险些被退学,是老蔡一力保下了他,让他顺利参加高考。那时宋颂因为不想回想过去的事,所以没有深问。
现在想来,学校的老师应该是有点问题的,只是因为他和妹妹始终身在漩涡之外,所以从来没发现而已。
十六七岁的女孩大多已经明白很多事,宋融融的同桌时常红着眼睛回来,也许真的不止是因为被训话或者被体罚。
宋颂喊上顾临深,又去了趟顾临深外公那边。
顾临深外公心情并不好。
他本来只是想帮帮一个可怜的女人,才会联系人好好查查这小县城的教育体系。
结果这一查,查出来的居然不止李老师那桩事,这些家伙还干过更过分、更无法原谅的事情:他们居然向学生伸过手!
学生,那是国家未来的栋梁、国家未来的希望,她们怀揣着大学梦考入高中,为的是靠着高中这个踏板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可她们家咬着牙把她们供到高中、希望她们能出人头地,有的人却瞄上了她们!
渣滓揪出来了,处理起来很容易,该抓抓该判判,没什么好犹豫的。可一想到这些人过去干了多少禽兽不如的事、祸害过多少无辜的女孩,顾临深外公就觉得省里有必要再来几次扫/黑除恶!
小地方往往格外重男轻女,女孩子能念到高中着实不容易,这些人毁掉的不是一个女孩子,而是一整个家庭的期望!
顾临深外公见宋颂两人来了,面色也没能缓和过来。他邀宋颂和顾临深坐下,把调查出来的事情告诉他们。
一般的事处理起来没这么快,这次主要是情节太过恶劣。
调查员查第一个人时就在他一处房产里搜查出大量私/密照,全是他们用来“交流”的“作品”。本来这些“作品”上只有女方露了脸,可这位“收藏家”有个癖好,就是在照片背后写上提供者的姓名和作案日期。
这不就顺藤摸瓜把他的“同好”全给摸出来了?
这事也多亏了他们来得突然,打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不然要是给他们喘息的余地,他们说不准就把这些“作品”给销毁或者转移了。
顾临深外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恶劣的案件。
这些人要么为人师长,要么算是当地的“父母官”,暗地里却勾搭成奸,利用职务之便一逞自己的兽/欲!他们对受害者造成的不仅是身体上的伤害,更是精神上的创伤,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过去的阴影!
宋颂听完顾临深外公转述的一切,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
很难想象,这些事就发生在自己的周围。
回想起高中时代的日子,他们似乎每天不是结伴打篮球就是出去玩儿,连花在学习上的时间都不多,每一天都过得挺快活。
谁都不会想到,就在他们愉快度过高中生涯的同时,自己周围的女孩子居然曾经遭遇过那样的事!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顾临深外公看见宋颂的神色,开口劝慰道。
宋颂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才十七八岁,又只出身在普通家庭,能够发现李老师的情况就很不错了,没能发现那些禽/兽的恶形恶状不是他的错,他不需要太过自责。
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年,还在念高中,他不是什么英雄,更不是神,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不可能什么人都能帮。
人要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背,日子不会好过。
顾临深也察觉宋颂神色不对。
他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事情,只好伸手抓住宋颂的手掌。
他想安慰宋颂。
宋颂感觉自己的手掌被人重重握住,转头看去,就看到顾临深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别难过。”顾临深说,“你难过,我也难过。”
宋颂听顾临深又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看了顾临深外公一眼。见顾临深外公面色没什么变化,才对顾临深说道:“我没难过,我只是觉得我们能做的事太少了。”
顾临深说道:“不少。”他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宋颂,“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陪你做。”
宋颂觉得他现在堵住顾临深的嘴也来不及了。
“赵爷爷,我们先回去了。”宋颂没有办法让顾临深闭嘴,只得起身拉着顾临深离开。
顾临深乖乖跟着他往外走。
顾临深外公看着他们走出院门,才骂了句:“这小兔崽子。”
这小兔崽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听别人话过?他都怀疑宋颂指着大江要他往下跳,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很难想象这两个孩子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就他们这黏糊劲,说是认识了十几二十年都有人信。
宋颂要是个女孩子,他这会儿该怀疑外孙是不是早恋了。
另一边,宋颂松开了顾临深的手。
他严肃地教育顾临深:“以后在你外公外婆面前不要乱说话。”
顾临深说:“我没有乱说话。”他认真地表达心意,“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宋颂没辙了,只能领着顾临深往回走。
傍晚的微风徐徐吹来,多少也吹散了宋颂心头的郁意。他们能做的确实不多,不过世上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他们只需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只要遇到了,他们就帮一把;过去没帮上的,日后想办法帮一帮就是了。
懊悔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事。
宋颂把事情想明白了,也就不再纠结。他带着顾临深在外头溜了个弯,转到兰姨的发廊那儿,跟兰姨打了个招呼就上楼找李老师。
李老师正坐在电视前出神。
电视上明明在放着节目,她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屏幕上,看起来根本没有焦距。
李老师一个成年人尚且这样,那些心智没有成熟的女生恐怕更难走出阴影。
宋颂叹了口气。
这个时期,心理学还在国内没兴起,国人根本不重视心理问题,他们这样的小县城更是连个能做心理咨询的专业人士都找不到。这种情况下即便真的查出了哪些女生是受害者,也没法给她们做心理疏导,只能让她们自己慢慢走出来。
“老师。”宋颂喊道。
李老师恍然回神。
宋颂坐到李老师不远处的位置,和她讲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听到他们还曾对学生下手,李老师整个人都呆住了。这大半年来,她一直都沉浸在巨大的痛苦里面,从来没有发现丈夫他们还做过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李老师的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我要是报警的话,这些事是不是会早一点查出来?”李老师哽咽着说,“我要是能早点报警的话,受伤害的人是不是会少一点?”她都有过寻死的打算了,为什么就不能勇敢一点,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她已经三十岁了,人生已经过去将近一半,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过是丢些颜面,那些女生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宋颂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说道:“遇到这种事,不是老师你的错。”
错的是那些不配称之为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