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可是王得进?”何绍云问。
“是他,老师虽然教学刻板,不懂变通。但他负责认真,教书兢兢业业。对于咱村的学生也很熟悉,我觉得他是最好的人选。还有,听说他回家以后,觉得羞于见人,也没再找学馆教书。一家人,生活无以为继,甚是清苦,于情于理都该请他来。”何志远对他的这个老师是很有感情的,想趁此机会报答于他。
何绍云听儿子如此说后,自然是高兴无比,就此答应下来。接着何绍云又说:“那咱们先去请他回来。其他的先生再贴出告示招聘。不过这由谁去请要好好想想。”
“爹,我觉得你我都要去,还要请王族长,董族长等几位族老一起去。”
“李孝成与他的儿子李怀才也应该去。王得进请辞的事因他儿子而起,自然是要再去认错恭请的。”
“爹,那就选这几个人去请老师。明天咱就准备些礼物,后天一早就去。”何志远说道。
王得进家住朱陈店。这个村子立村很早,早在金朝,也就是中国正史南宋时期,就有朱姓和陈姓在此地居住,取名朱陈村。因为朱陈村紧靠官道,朱陈两姓就在官道边上开店经营,改名朱陈店。到了明朝初年,有王、刘、庄、史等诸多姓氏从江苏、山西等地迁入。朱陈店渐渐发展为一个重要交通重镇。
明万历年间,这个村子的庄氏为官为宦,发家崛起,于清朝中期改称大店。大店庄氏家族自明万历年间至清末止,共考取进士8名,举人23名,20名拔贡、300多名致仕为官者,有八府巡按、监察御史、兵部主事、户部主事、兵备道台、知府、知州、翰林院编修等五品以上官员达80多位,经过明清两代持续发展庄氏家族拥有土地58万亩,佃户2万户,田连阡陌,车驾鼎沸,富甲一方,当地有庄氏“人走百里不宿别家店,马行千里不食外姓草”之说。
但现在朱陈店,离庄家崛起还有七八十年,朱陈店还只是一个镇子。可也是地主、富商众多,读书科举的人比莒州城都多。像王得进这样的秀才整个镇子上有十几位之多,童生更是多不胜数。
何绍云一行几个人,带着束脩六礼,一路打听就来到了朱陈店王得进家。王得进家里很是贫寒,两间正房,一间偏房,一个不大小院,家里没几件像样的家俱。
何绍云等人的到来,王得进非常意外。连忙将众人迎到屋里,顿时,小屋就显得拥挤起来。何志远和李怀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叩首大礼。何志远是王得进的得意门生,他的到来后,又行了师生之礼。王得进很有面子,自然高兴的不得了,双手将何志远扶起。对于李怀才,虽说当时愤慨无比,但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气也消了,自然不再介怀。双手虚扶一下,说道:“你也起来吧。”
李怀才没有马上起来,而是伏在地上,说道:“学生顽劣无状,做出冒犯老师的荒唐之举。这次来是向老师请罪的,请老师责罚学生。”然后,从袖中拿出戒尺,双手捧着戒尺,请王得进责罚。
王得进见他如些,有些动容,但依然说道:“我已请辞,不再是你的塾师,自然不能责罚于你。但以后你要反思悔过,不可再如此顽劣,而要用心读书。”
“老师
,李怀才自上次那事之后,后悔无比,读书用功多了,现在他不但能背过《论语》,而且现在所学功课都成绩尚佳。今年有望通过府试。”何志远连忙替李怀才说话。
“哦?确有如此进步?”王得进看着李怀才惊疑地问道。
“确实如此,近来每每想起以前的顽劣,对老师做的那些荒唐事,就后悔不已。我决心要改过自新,用心读书。总算不负老师所望,我已背过《论语》二十篇,《春秋》也能熟背十多篇。”李怀才恭敬地回答道。
王得进听了,老怀大慰,右手捻着胡须,不住地点头。然后起身将李怀才扶起,说道:“怀才能有如此进步,为师岂能再责罚于你。”
李怀才起身后,与何志远并立在何绍去等人身后,不再说话。这时候一位年轻后生,提着茶壶走了进来,摆上茶杯给客人倒茶。
何绍云乘机问:“先生,这可是令郎?”
“正是。之学,快给何里长及各位族老见礼。”
这后生放下茶壶一一给客人拱手见礼。然后,垂手站立在王得进身后,不再言语。
王得进见何绍云他们带来的六礼,自然知道是请他再次回学馆教书。但自上次之事,让他毫无颜面,尴尬无比。现在岂能轻易答应,装做不知,随心应付着,一度场面有点尴尬。
这时,王族长见场面有些冷淡,便开口说道:“自从先生离开后,我们村发生很多变化,首先水库在何里长的捐助下已经建成。村西何里长与青州府大商家周老板合股的新肥皂作坊也已经开业,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在作坊做工的。”
“近几日,何里长又与我们商议,由何里长出资,在村西新建一学馆。准备建教室五间,招学生一百至三百名,让孩子们都能免费入学。同时请五位先生,馆长一人。一应费用都由何里长出资。今天来,是请先生担任馆长一职,还请先生不要推辞。”
“老夫我已经年近耳顺之年,精力不济,无力再教书,你们还是请其他人吧。”王得进推辞道。
何绍云说道:“先生现在精神矍铄,哪有精力不济,怀才也已经痛改前非,学业也大有进步。保证不会再有以前的荒唐事情发生,还望先生不要介怀,也不要再推辞,这馆长一职非先生莫属。”说着又袖中拿出十两银子,说道:“这是这个月的束脩,先请先生收下!”
王得进了看到十两银子,心中一喜。但面子上过不去,坚决不受。一月十两银子,这比以前提高数倍。普通先生教一年私塾最多也就是三十两银子,加上过年过节的钱粮,最多也就是四十两银子,甚至有些先生一年到头,束脩不到二十两银子。
至此,他颇为意动,但话也出口,不好马上改口。只是说道:“只是现在家中小儿,年近二十,还是个童生,我也想在家里好好督促读书,早些时日考取功名,实在不能再去教书。”
何绍云看见王得进有些松口,马上说道:“我家现在修建一个五进的宅院,再有两个多月就能峻工。如果先生不嫌弃,到时先生可以全家搬到我家居住。我还有一套老宅,三间正房,四间偏房,收拾一下马上可以住,先生一家可以搬去暂时居住。这样令郎读书与先生教书都不耽误,还请先生不要再
推辞。”
“这事我和家人再商量一下吧。”
“请先生考虑一下,两天后我们再来请先生。”何绍云说道。
“老师,学馆同学们都盼着你回去,老师不要再犹豫了,还是回去吧。”说首,何志远拿出新出版的数学教材,又对王得进说道:“老师,这是我编写的一本算术的书,名叫《数学》,是教给学馆的学生的算术教材,请先生指正。”说着,恭敬的双手奉上。
“哦,这是你编写的?”王得进随口问道,“那我可要好好看一看。”其实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应付着。
等何绍云一行走后,王得进的夫人生气的对王得进说道:“咱们家现在一家三口,生活没有着落,这点积蓄花光了后,靠什么生活?你又不出去找学馆,儿子又在读书。只凭我一个妇道人家,给人家帮工养家,这样下去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辞了,如何再回去。过几天我再找个学馆去。”
夫人听了这话立即大怒,吼道:“这种屁话,你都说几回了?这两个多月你连家门都没有出过!再这样下去,我去闺女家过去。你们两个书呆子在家喝西北风吧!”
“夫人,你又大吼大叫,这成何体统?不怕左邻右舍的笑话?”王得进低声下气的小声说道。这男人没了钱,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
王之学听到父母在吵架,也不声张。看到何志远留在桌上的那本数学,拿起来,悄悄的溜出堂屋,去西厢房读书去了。
王夫人比王得进小十七八岁。王得进年轻时家境贫寒,一直未娶,直到三十多岁考中秀才,才有媒人上六提亲。于是就娶了现在的夫人陈氏。
本来陈氏是想嫁过来享福的,可没想到,这二十多年来,自己的丈夫一直没有中举,家里的日子越过越清苦,陈氏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见长。
陈氏看着王得进软弱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声音也柔和了些,说道:“我看那何里长是真心实意的请你。人家给你一月十两银子的月钱,这已经是以前的几倍了。人家还让我们全家都搬过去住,这么优厚的条件,你去哪里也找不着。为了我们娘俩以后的生计,你也不能再推辞了。你说是脸面重要,还是一家的生计重要?”
王得进听了夫人的话,心里更为踌躇不定。一直闷头坐在那里不说话,陈氏在旁边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给他做思想工作。就这样僵持了一个时辰,王得进还是没有说话。
陈氏说得烦了,又要河东狮吼,大发雌威。这时候,儿子王之学从西厢房过来。对王得进说:“父亲,你快看看这本《数学》,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实用的学问。我觉得就冲这书上的学问,你也要答应何里长。”
“哦?快拿来我看看。”王得进忙接过书来,翻看着。
陈氏看着这父子俩书呆子样,气得起身去了院内。
还没过半个时辰,王得进在屋里说道:“夫人快收拾收拾,等后天咱就去何家村。”
陈氏顿时大喜,但也纳闷,我说了这么半天,都没说动这个老东西,儿子一句话就管用了?哎!读书人的事,真是搞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