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采飞扬的高老板看到顾掌柜立马冷了脸,此时他已经知道周村棉纱市场的局势变化。看到顾掌柜满脸焦急的样子,心中一阵畅快。
“是顾掌柜啊,在这里等我何事?”其实他看到顾掌柜时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了,仍旧装糊涂地问道。
“上一次您不是要一千担棉纱吗?敝行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提货。”顾掌柜满脸堆笑陪着小心答道。
“哎呀,真不巧。我已经从柳记拿到货了,而且价格比你家还便宜。”高老板有些得意的看着顾掌柜的脸,故做惋惜地说道。
“高老板,您再多买点嘛。我们的也降价了,六两七钱一担。”顾掌柜听到此话心中透凉,仍不放弃的说道。
高老板摇头,语气决然地说道:“顾掌柜恐怕没见过柳记的棉纱吧?你可以去比一比,你们两家的质量高下立判,一样的价格我为什么要买质量差的呢?”
顾掌柜几近哀求地说道:“高老板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您就买点吧。我们不要六两七钱了,六两五钱行不行?”
高老板摇头说道:“半个月前,我好像也是这么和你说的吧?你答应了吗?”
说完,高老板转身向楼上走去,走到楼上又转身对着楼下的顾掌柜说道:“提前和你说一下,下个月我就准备和柳记签长期供货契约了,我们的合作到此终止了。”
听到高老板这么说,顾掌柜彻底绝望了。在楼下客栈的椅子上坐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贺记棉行。
顾掌柜今年五十多了,在这一行干了三十多年,从一个小学徒开始干起,一直干到贺记的大掌柜。今天这种局面他是第一次遇到,他已经绝望了,迷惘了。下一步如何破局,他心里一点也没有底。
顾掌柜在自己的房间内估坐良久,想到高绪山那句话,心道柳记的棉纱到底质量有多好?是以他叫来伙计,吩咐伙计去柳记弄些他们新进的棉纱样品回来。
伙计答应一声便离去了,没过一会那伙计便返回来说道:“大掌柜,棉纱样品我弄来了,他家的棉纱确实没得说。”
说完那名伙计递上手中的样品,此时伙计们也没有了平时的神采,他们都知道贺家这次是栽了,栽大了!此时很多伙计都提出辞呈,整个贺记笼罩在大厦将倾的悲哀当中。
如今看到大掌柜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些伙计们更坚定辞工的决心。
半个时辰后,顾掌柜便将柳记的样品送到了贺培佳的面前,贺培佳看到这份样品,心中也是一阵绝望,与自己收的这些棉纱相比,柳记的棉纱如果值六两七钱银子,自己的棉纱五两银子也卖不出去。他自己在心里默默的算着,四万担棉纱,即便按五两银子一担计算,也只能卖二十万两银子。一半的家产没有了,疼得他心中一阵绞痛。
“东家,今天我跑了七八家,没有一家买咱们的货。这些人看到咱们有难,都等着看笑话呢?”顾掌柜无可奈何的说道。
“不用急,就算买十五万两银子,咱们贺家在周村也是数得着棉商!”贺培佳强打精神安慰道,之后他想站起来去拿放在桌边的核桃,但刚站起来,头晕目炫,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一天后,贺记东家中风的消息传遍了周村。树倒猢狲散,一时间贺记的伙计纷纷辞职另谋出路去了,只有忠的顾掌柜带着两个忠的伙计在苦苦支撑。一个多月前在周村赫赫有名的贺记棉行生意一落千丈,沦为周村普通小商家。
周记布庄内,自从何家镇的宽幅棉布上市以来,立即引起了各方的注意。
周村镇的林家的家母徐氏这几天要嫁女儿,没几天就要去婆家铺嫁妆了,便想给女儿做几套新衣。她走到周记布庄,立即被那宽幅的大布吸引住了目光。
“店家,这棉布怎么这么大,比一般的棉布宽一倍。”徐氏夸赞道。
店里伙计走到徐氏面前,得意的说道:“这是新上市的莒州棉布,是用新式织机织出来的,就是比一般的棉布宽一倍。”
那伙计举起那匹布,在上面比划着说道:“棉布这么宽,裁剪时就有了更大的余地,布匹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用。一般的布匹稍微一剪就剪出来很多的边角料,现在布宽了这些边角料都变大了,这些边角料也就变成了有用的部分,还可以拿它们做些小孩子衣服。”
“而且!”那伙计顿了顿又说道:“布匹更宽,做衣服时前后襟可以直接一片裁成,不需要分两次裁剪成型后用线缝合在一起,做衣服省力,而且做出来的衣服少了一道缝,也更体面!”
徐氏手巧,给家里人做过不少衣服了,熟悉做衣服的各个步骤细节。那伙计这么一说,她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好处。
“嗯,你说得没错。确实这宽幅布裁起来更省料,而且做衣服更省力,更漂亮。”徐氏赞同道,然后又接着问:“这布多少银一匹。”
那伙计回答道:“和一般的布价格一样,这种宽幅布是一般布的一倍宽,所以一匹能顶一般布两匹。所以价格是一般布的两倍,这种布一匹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折合一般布就是一两半银子。这价格不对啊,前天还是一两九钱银子吗?”徐氏不满意地说道。
前天确实是一两九钱银子卖过几匹布,但那时是和贺家打价格战,那时赔本卖的。但现在贺记东家中风,贺记一切都乱了套,而庄也关门大吉了。市场上的布匹价格立即也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周记布庄自然也不可能再赔本卖。
但是伙计不能把实情说出来,那脑子转得特别快,马上换成一幅惋惜的表情说道:“太可惜了,前两天是新布上市,为了快带打开市场,打六折赔本卖。就算打了广告了。今天刚恢复正常价格,您来得太不巧了。”
“那算了,我还是去贺记布庄吧,他们的布便宜。”
“哎哟,这位大嫂,您还不知道吧。贺记和柳家打价格战,结果把大批的棉纱砸手里了,贺记的东家因为着急一头栽倒,就中风了,
听说现在都不省人事呢。贺记的伙计们都走光了,布庄也关门了。您去了也买不到布!”那伙计痛心的摇摇头,还跟上一句:“太可惜了,这么大的贺记就这么倒了。”
其实他的内心是在偷着乐呢。
“还有这事?我还没听说呢!”徐氏疑惑的问道。
“大嫂,您这几天一定没出门。这事街上都传遍了,您出门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现在镇上各家布庄今天都恢复了正常价格,商家们不可能再赔钱赚吆喝!”
“那还是不去贺记了,我这是给女儿做嫁妆的,就是买到了也不吉利!”徐氏摇头道。
那伙计看徐氏打消了去贺家买布的想法,又是给女儿做嫁妆,一定买得多,赶紧问道:“大嫂,您准备买多少布,要是整匹买,我可以给您打个九折。”
徐氏想了想说道:“那就买一匹吧。”
“好嘞,大嫂您挑一匹,我给抱到您的马车上。”那伙计勤快的说道。
买回布匹后,先去染布坊把布染了,几天后再拿回染好的布,徐氏便在家拿起剪刀针线为要出嫁的女儿做起了新衣服。果然,宽幅布在裁剪的时候规划衣服的余地更大,为徐氏节约了不少边角料。而且那宽幅而可以直接剪出衣服的一整块前后襟,倒是省了一道缝线。做出来的衣服自然也就更美观。
做好了新衣服,又过了几天徐氏便去女儿婆家铺嫁妆了。林家是中产之家,做的嫁妆不算丰盛,但也绝不寒碜,项链、盆桶、床上用品、箱子和衣服等等该有的都有。嫁妆多做一些,以后女儿在婆家的日子就好过一些,徐氏在这方面并不节约。
其他的东西都是普通物事,唯有徐氏用宽幅布做的衣服,吸引了女儿婆家人的注意。
女儿的大姑子举起那套百褶裙反复看,然后笑着说道:“这百褶裙好稀奇,怎么不是前后襟缝起来的,只有背后中间有一道缝线,这么好看?”
见未来的大姑子夸奖自己的嫁妆,徐氏的女儿心里一喜,看向了母亲。
徐氏走到女儿的大姑子面前,麻利地说道:“这是镇是的周记布庄的宽幅布,比一般的布宽一倍,前后襟裁剪时就连在一起的,自然不需要再缝一线。”
“还有这样的布?那不是以后做衣服都不用再缝两道线了,都只在背后缝一道线就可以了?”
“是呀!”
“这宽幅布真是个好东西,就只有镇上的周记布庄卖吗?”
“是啊,我去了好几家布庄,都没买到,只有周记布庄有。听店里伙计说这是从莒州何家镇进的货,是用新式织机织出来的。”
“过几日,我也去买几尺来做件衣服。”
这种宽幅布给徐氏挣回许多面子,让她和女儿在婆家脸上非常有光。
就这样,周记布庄的宽幅布很快在周村甚至整个济南府流行起来。销量好,价格自然就贵,很快价格就上涨到三两二钱银子一匹。即使这样,老百姓还是选宽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