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侍卫们抬水,冲洗着满地的血迹。
血水顺着宫道,往低处潺潺流去,顾琉站在阶上,举目望着这疮痍之景,心底没由来的窜出一种凄凉之感。
过往的回忆如同影片一般,在她眼前飞逝而过,当年长孙御送花念语入宫,为的就是这一日,可惜他筹谋数日,却无做皇帝的命。
世间恩恩怨怨,总该有了结的时候,长孙御谋权篡位不日就会问斩,或许,她应该找时间去和他做个了结。
也不枉花念语曾爱他一场。
漫天的血腥味儿窜入鼻息,顾琉突然泛上一阵恶心,柳叶儿般的眉毛微微一皱,她转身准备回殿里。
却不料,她被身后的长孙凉澈吓了一跳,身子一斜失了重心,长孙凉澈手疾眼快大手一捞将她环住,她才不至于从长阶上摔下去。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顾琉吓得捂住心口,缓了缓才说道,语气里有些嗔怪之意。
长孙凉澈眸光微动,似笑非笑。
“朕倒想问问,念儿在想什么呢,朕来了都没察觉。”
顾琉抬眸望向他,眼底的落寞还未消减,刚好叫长孙凉澈看了去。
“有心事?”
顾琉眸子一沉,随着他的步子进了殿里。
“我想见长孙御。”
皇城地牢,顾琉一身玄色常服裹身,将腰牌接了过来。
“地牢重地不宜久留,娘娘尽快。”守卫好意提醒。
顾琉点头不语,跟着引路的侍卫信步走了进去。
皇城地牢关的都是被判了斩立决和绞立决的人,只待死刑复审完毕。这些人没有几天的活头,除了几个拉扯着嗓子喊冤的,基本都萎靡不振的缩在角落。
当然,也有个别看破红尘早已释怀的人,全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长孙御被关在地牢的最深处,为了防止犯人逃狱,窗口被封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越往深处延伸,灯光就越发的昏暗,顾琉听着身边一阵又一阵的鬼哭狼嚎,禁不住抚了抚刚起的鸡皮疙瘩。
“到了。”侍卫在一处站定,熟练的将门锁打了开。
没等顾琉吩咐,侍卫便识相的退了出去。
顾琉抬眼望过去,那是一个狭小的空间,泥土堆成的地凹凸不平,上面零零星星的铺了干草,角落里放着一个简陋的床板,连床褥都没有。
顾琉眯了眯眼睛,在阴影处瞥见了长孙御的身影。
那人席地而坐半倚着墙,染血的衣衫凌乱无比,碎发落下遮了半张脸,被掩住的眼神空洞无光,被箭穿透的手腕尚还留着半截断箭,伤口处已经结痂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一动不动,仿若已经死了一般。
顾琉上下扫了一眼,只觉得自己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舒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木门“吱呀”一声,长孙御闻声身子纹丝未动,只是略有些艰难的掀了掀眼皮。
“念儿……”看清进来人的模样,长孙御像是突然惊醒似的,挣扎着要从地上起身,只是体力早已经无法支撑他迅速起身。
顾琉低眉看着他这幅狼狈的模样,突然想起记忆里他衣炔翩翩贵公子的样子,苦笑一声。
一介王爷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把命押在一个毫无定数不知胜负的计划上,难道权利的魅力,就那么大吗?
大到为了它,可以不惜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甚至是心爱的女人?
真是咎由自取。
“长孙御,许久未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顾琉轻声开口,“以为自己所做的均是万全之策,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
“你知道,先帝为什么没有把皇位传给你吗?”
长孙御挣扎起身的动作一滞,身子不稳重重的跌了下去。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知道。
明明不管是在什么方面,他都比长孙凉澈更认真,更有资质。明明他才是嫡子,是正统。
“为……为什么?”长孙御毫无血色的唇颤动着,满脸的疑问。
顾琉收回目光,眸光落在高处巴掌大的窗口处,那儿照进了一束光,只是在这个昏暗的地牢里,那束光并不显眼。
这才是最折磨人的吧,留一线阳光给予黑暗,让这些死罪之人既抱有对外界的向往,又怀有对死的恐惧。
生之渺茫,就像这黑暗中的一束光线一般,很不起眼。
“长孙凉澈就像这束光,可以给黑暗中的人以希望,你呢?”
“长孙凉澈内心纯良,心系百姓,为了百姓安危会彻夜难眠,你呢?”
“长孙凉澈从不会背叛真心待他的人,帝王之位对他来说是责任而非权力,你呢?”
顾琉静静的说着,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很少会想去揣测一个人的心理动机,或许因为长孙凉澈是一国之君,他的顾虑他的心理比起一般人都复杂的多,想要攻略他,顾琉就必须读懂他的心思。
而自从了解他了之后,他的心思,他身上的血肉感情,没有一处不在震撼着她。
长孙御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顾琉,漆黑的眸子里死寂一般没有任何的光亮。
“这些我也……我也可以做到!”长孙御自言自语似的应道。
“不,你不可以!”
顾琉嗤笑一声,“你身为一朝王爷,勾结外敌时可曾想过柳城百姓的安危?你与我从小一同长大,为了皇位不惜把我送入宫里,你又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就是带给南朝百姓黑暗的人!”顾琉死死盯着他,花念语儿时的回忆一幕幕的穿梭而过,那些年的童真与誓言,一点也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长孙御瘫坐着,任凭顾琉口诛笔伐,始终没有反驳。
“对不起,念儿……是我错了,是我执迷不悟沉溺权力之中,如果当初我没选择这条争权夺利的路,我们应该……很幸福吧。”他呆呆的仰头望着天窗,染血的脸上多了一丝的笑意。
只是那笑,有些苦涩。
“可惜这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长孙御你知道吗,在你气急败坏跑到后宫质问我之前,我一直为你保留着清白之身,我日日憧憬着你能早日把我带出去,和你一生一世相守,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顾琉眉间紧锁,强忍着想要流泪的生理反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