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个年代,并不是个太平年代。水贼、老抢,水鬼、河怪可并不少见。所以船夫之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韩生仔细看看,那女子四周除了芦苇什么也没有。心说天到这般时候,一个弱女子困在这样的地方,恐怕难以活命啊。这里又不是取经路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纵然她是歹人,一个弱女子又能歹到哪去?比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还不如,她还能以一女子谋算三个男人不成?想到这,以手拽住岸边芦苇,船停住了。那女子见船停下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兴儿伸手把她拉上船。
韩生问:“你是谁?为何独自在这里?”那女子答道:“小女子家中遭了水灾,村庄被淹,与家人出来逃难。白天被急于上船的逃难人流冲散,小女子急于寻找失散的家人,便没有上船。待看到家人在远处的另一条船上时,这边的船也开走了。被困在此处,幸亏遇到公子搭救,小女子感恩不尽!”那女子叙述的不是很明了,但韩生已经听明白了。忙吩咐兴儿拿出干粮给她吃。不想那女子看着干粮,害羞的不肯动。韩生这才反应过来,两个陌生男人,瞪眼看着,人家姑娘哪张的开口,忙拉着兴儿到棚外。
一会,就听到棚内惊叫之声,韩生和兴儿忙进到船棚一看,船夫不知何时钻进了棚内,手持一把尖刀正在逼近女子。韩生赶忙阻止,那船夫说:“公子有所不知,她是女鬼!不杀了她,咱们谁也活不了!”然后面向那女子,恶狠狠的说:“你瞒得了公子,却瞒不了我!你这水鬼!”说着持刀,继续向女子逼近。那女子双手在前比划着,惊恐地后退,祈求般地解释说:“我不是水鬼,我不是水鬼!”船夫还在逼近,那女子慌张的喊着:“公子救命!公子救命啊!”
韩生也不知所措了,不断喊着“不可!不可!”自己却并不敢上前拉住船夫,因为一刹那间,他脑子中闪出一个不详的预感。这船夫很可能是歹人,自己也不知道这船夫的来历,万一船夫是谋财害命的歹人,把船开到这个僻静之地,他只有先向女子下手,若是先向自己和兴儿下手,他都是一对三。只有先向女子下手,我们两个才有可能怀疑女子来历而不出手相助,此时上去很可能上当,被他出其不意,给自己一刀!
但事在燃眉,容不得多想,韩生还是冲上去拉船夫。可惜为时已晚,那女子已退无可退,船夫的尖刀直接就刺向了那女子的身体,那女子一声惨叫,翻身落入水中。船夫也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朝着刚才女子所在的位置仆了下去。咣当......船夫也滚落水中。
船夫一落水,双手在空中划了两下,就沉入水中,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不是自然下沉,是被拽下水去的。韩生和兴儿都惊魂未定,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岸边的芦苇哗啦哗啦的响了几下,芦苇扒开,出现了三个人。
韩生一想,坏了!岸上接应的到了,不管那女子是歹人,还是船夫是歹人,自己和兴儿都只有被害的份了!就见那岸上的三个人,一个高大英武,一个身负宝剑,还有一个五短身材。三个人一迈腿,上了船什么也不说,静静的看着水面。
韩生胆怯的望着三位,说:“三位是......”,那三个人当中的矮子,用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仍是只顾看着水面。须臾,就见水中翻起水花,接着“哗”的一声,水中抛上来一物,落在船上。韩生仔细一看,是那女子。那女子被抛上船,好像并无大碍,坐在船帮上。
又过了一会,“哗”的一声,又有一物被从水中抛到船上,仔细一看,是船夫。嘴里尚且在冒着水。那个矮个子,上前操起船桨,向前划去,那英武青年,上前用脚搭起船夫的双腿,头向下控了一会水。随然后,双手在那男子的胸部按压了几下,船夫咳嗽几声醒转过来。却见那英武青年,坐在船上,用脚踹着船夫的胸一侧,把船夫控制在船帮之上。
这时之间水中一物忽然窜起,激起三尺来高的水花,随即身形一闪落在了那负剑青年手上的一只小小的葫芦当中。韩生狐疑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不知所措。那负剑之人用手一指女子道:“说说吧。”那女子未曾开言,已是泣不成声。良久才擦擦眼泪。
原来十几年前,女子投亲搭乘这位船夫的小船,就在前面不远处,被船夫劫持到岸上的芦苇丛中先 奸 后杀了。十几年过去,尸体被埋于淤泥之中。这十几年,女鬼一直不肯拿替身,就是一直在等着这丧尽天良的船夫。苍天有眼,今天终于被她等到了。
韩生这时才明白,原来这女子的确是女鬼,而且就是被这船夫害死的。难怪船夫开始不敢停船,后来又认准她是女鬼,真乃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了。
那负剑青年再次拿出葫芦,说:“先在我这里待几天吧!我们跟城隍交情不错,待此案审结,我自会想办法送你去投生。”说着,一道白光闪过。那女鬼被吸入了葫芦。
船开到前面一个去处,岸上有许多差人举着火把。一个官员在那里指挥,在淤泥中打捞什么。不用说,是在打捞那女子的尸身。三个人跳上岸,也招呼韩生和兴儿上岸。此时,有差人报告说尸身已经打捞上来了,除了全身淤泥,竟没有腐坏。官员吩咐差人带回县衙。
大家纷纷上马,那负剑青年走近韩生说:“你也随我们一起回无终城,再转道京城吧。从无终城到京城的路没有为洪水所毁,仍然畅通。那里距京城只有二百余里旱路了,很好走的,不会耽误你秋闱。”
韩生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进京赶考的?”旁边的差人哈哈大笑:“知道这三位是谁吗!?这可是我们无终县赫赫有名的大师,无终三绝!哪有事情可以瞒得过他的?你们今天行船遭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那负剑青年笑笑打去道:“哪那么贫嘴!”韩生此时才恍然大悟,早就听说无终有三位法师,法力高强,今日总算得见!说着,那个矮个子法师示意韩生上自己的马,那英武青年一探手,将兴儿拎上自己的马上。
韩生与那矮个子法师同乘一匹马,问法师,“还请法师给我看看,这次科举,我前程如何呀?”那矮个问明八字,推算一番后嘴里叨咕着:“今年辛卯科来年壬辰科......”然后对韩威说:“有些事天机不可泄漏,我只能告诉你大吉。”
后来韩威果然乡试得中,又在次年壬辰科考中进士,官至山西布政使。
说回无终城外。话说这一日,无终城外的一棵大树下,停放着一具尸体,盖着一块破芦席。旁边跪着一个身穿孝服的女子,地上有一张纸,上写“卖身葬夫”。
要说这“卖身葬夫”本就是一桩奇事,所有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家纷纷跑去围观。一些二溜子,光棍子围着说几句厌恶话,品头论足。有人说可能是骗子;也有人说,葬什么呀,找个沟一扔算了;还有的说,这是大闺女要饭——死心眼。但很少有人上前问价,因为大家心里清楚,一个如此俊俏的小媳妇,要价肯定低不了。
这时候,有个人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大家一看,是财主姜老歪,这姜老歪是个好色之徒。仗着姐夫为官,在京里有买卖颇有家财,家中已有一个正室,更有七个小妾,看来这是打算买去作为小九。当下这姜老歪上前问道:“你是哪里的?为什么要卖身啊?”那女子边哭边说:“丈夫姓张,就是百里外宝坻的,因家乡遭了水灾,被迫外出谋生。丈夫有些力气,本以为可以在这里的脚行混口饭吃,不想丈夫突发急病吐血而死,小女子身无分文,平素夫妻感情很好实在不忍其弃尸荒野,所以卖身葬夫!”
姜老歪满脸堆笑,问:“你打算要多少钱啊?”那女子哭着说:“不说数,只需一口薄皮棺材,将亡夫装殓找个地方埋葬,小女子情愿为奴作妾!”姜老歪当即笑逐颜开,马上招呼家丁,安排买棺抬尸雇轿抬媳妇!有些光棍子、二溜子跺脚拍大腿,早知道就这个条件,哪还留给他呀!瞧这机会错过的,真是不走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