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门口,帷帽微掀,脸上稚气未脱,却又无端的让人觉得成熟稳重,仿佛,她就该是这样。
许文杰的心里掀起一阵巨浪,那滔天的浪花,似乎是要将他撕碎。
过了许久,他才颤巍巍的问,“是你吗?”
“说来话长,今天时间短,便不多说了,我来找你,是想麻烦你帮我办一件事。”
林湾拿出画卷,展开放在桌上。
“找到这个人,他可能已经被关进了大狱,也有可能还在上京,我要他的认罪书。”
林湾说完,又开口道,“供认林金莲的认罪书,越快越好。”
“等等。”许文杰没有去看那幅画卷,而是直接看着林湾。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成了林家七小姐,不仅身份变了,就连你的脸……”
后面的话,许文杰没有说完。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得不到解释。
本能的,他相信面前这个少女,因为林湾的行事作风和他记忆里的人一样,冷静,睿智,杀伐果断。
可是,他又很难想象,为什么苏幕遮改头换面,成了林家的七小姐。
还要去指控林金莲。
“因为那一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林湾看着许文杰,眼里露出一抹冰冷的光,连带着,她的话都带了些威严。
“苏家没有许家那么幸运,但活着的人,总应该给死去的讨个公道的,不管,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听到林湾的话,许文杰心中一凝。
当年,若非苏幕遮提醒他树大招风,先皇有削弱文臣的意思,恐怕许家早就成了上京城的冤魂。
苏家和许家,其实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苏家出了一个皇后。
可即使这样,也改变不了满门覆灭的结局,可想而知,若是当时的许家,只怕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我明白了。”许文杰弯身作辑。
“景王近日盯着我,我不能在这里多留,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是为了城外的难民而来,认罪书拿到后,不用给我,直接贴到镇府司门前,景王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林湾垂下帷帽,话又轻了起来。
“我还活着的这件事,除了你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嗯。”
许文杰点头,而后收起桌上的画,继续道,“不出两日,一定拿到他的认罪书。”
闻言,林湾开门的手一顿,回头嘱咐道:“小心点,别被大理寺少卿抓了话柄。”
“明白。”许文杰颔首。
见林湾已经有离开的打算,许文杰最后问了一句。
“苏府的事,和林昌卫有关系吗?”
林湾针对的意思太明朗了,表面上是针对林金莲,实际上是针对林昌卫。
若是林金莲真的谋害嫡哥,林昌卫肯定被谏官弹劾家教不严。
“若是没有,我又何必针对他。”林湾淡淡道。
陆廷是主谋,林昌卫就是帮凶。
只是她和许文杰的关系,林湾不敢冒险。
或者说,林湾不敢把许文杰拉下水。
陆廷到底是皇上,哪怕是昏庸无能,哪怕丧尽天良,许文杰也是他的臣子。
“若是想动林相府,必须在林清回宫之前。”
许文杰默了一下,看着少女单薄的背影,又开口道:“你能做到吗?”
“呵,若是我想动,就是林清成了皇后,也照样动的。”
林湾话里全是冷意。
说完,她没了停留的心思,掀起裙摆下楼。
路过侍女那刻,林湾微微颔首,侧身离开。
马车还在药房外面等着,平乐提着药,和车夫站在一起。
“小姐,你去哪了?”
平乐放着踩凳,一边开口问道。
“听说许家公子在赈灾,偶得了一个药方送过去,大概是因为药方好吧,他今日叫我去看看。”
林湾弯身,进了马车之后,又开口道,“平乐,你脸上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都好了,谢小姐关心。”
林湾笑了一声,没在说话。
马车悠悠赶回相府,车夫时不时和平乐说上两句,林湾闲的无事,直接撑着额头假寐。
许文杰办事,速度很快。
如果能在镇府司前面找到人,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正想着,马车已经到了相府。
林湾掀开车帘,意外的看见林金莲的马车。
不等她下车,便听见林金莲凉飕飕的声音。
“还以为不去北文堂有什么要紧事,没想到就是给一个奴婢看脸。”林金莲拿着罗扇轻轻扇着。
“四姐姐是在说我吗?”林湾扶着平乐的手,踩上踩凳。
她脸上笑意温和,话里却没多少暖意。
“不说你还说谁呢?你说是吧林湘,装模作样的,还不都是为了作秀给别人看。”
“四姐说得对,林湾,你今天没去北文堂,可有不少人说你不学无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林湘附和着林金莲的话。
林金莲冷哼一声,“为了个丫头告假,真给相府丢脸!还不知道北文堂那群先生如何看待相府的小姐。”
“重要的,难道不是大家怎么看四姐姐吗?四姐姐既然嫌弃我,日后在外面不与我说话便是了,林湾也不会巴巴的过去叫一声姐姐。”
林湾浅浅一笑,取了帷帽后,巴掌大的脸上全是风轻云淡和悠然自得。
“四姐姐,我院子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林湾略一欠身,不等林金莲说话,已经目不斜视的从林金莲身边走过了。
平乐眼里划过一抹深思,不过片刻,又烟消云散。
林金莲看见林湾的背影,气的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愤愤不平的回自己的院子。
刚回院子,林湾就听见吉祥清丽的声音。
“七小姐,奴婢等候你多时了。”
“吉祥姐姐?”林湾微愣。
吉祥是云以寒身边的人,除了前面一次带她出府买衣服,后面便再也没有来过梨苑。
今天突然来,莫非是因为老夫人要回来了?
林湾心里猜度着,面上却是分毫不露。
“得亏七小姐还记得奴婢。”吉祥俯身见礼,头上的步摇微动,清脆悦耳。
“母亲身边的人,怎么会忘了呢。”
林湾浅浅一笑,开口道:“吉祥姐姐今天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司天监说近日多雨,不宜举办花会,可皇上觉得自奉淑皇后故去,京城里一直没什么热闹,故将花会提前了,奴婢今天来,就是提醒七小姐,明日同夫人一齐出门去参加花会。”
花会一年一度,择期基本上都在三月,那时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不仅是赏花的好时节,也是京城中富家子弟相姑娘的好佳节。
并且,花会历来都是宫中操办,女子有文试,抚琴绣花品茶,男子也有武试,骑射比武。
在其中拔得头筹的,不仅能得到皇上的赏赐,还有可能加官进爵,若是女子,能相到好人家,日后嫁人,也不会被夫家轻视。
林湾还记得,她入宫第二年,便参加了这个花会。
也是那一年,林清在花会大放异彩,入了陆廷的眼。
后来,林清进宫,一跃成了贵妃,还稳固了林昌卫在朝中的地位。
当时有人戏言说,若是她参加花会,和林清比一遭,那头筹定然不是林清的。
可是,她并没有参加。
如今既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她不论如何,都不会错过。
林湾垂下眼眸,遮住眸里冰冷的神色。
“我知道了,谢谢吉祥姐姐特意跑这一趟。”
“这有什么。”吉祥微微一笑,“明天的衣服便穿上次在绮罗阁买的吧,府上来不及做衣裳,只能委屈一下七小姐。”
“不碍事的。”林湾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