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稀里糊涂的,中途好象有人来给我喂药,我也一古脑地喝了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男人和我娘说了几句话,我也没听清。就这样昏昏然地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屋子里除了我娘和那个叫青荷的丫头,又多了两个女人,看上去也是一主一仆,主子坐在软椅上喝着茶,左右打量着屋子里的东西。
娘见我醒了,连忙唤过青荷把我扶起来,坐在床上,连声问道:“璃儿,你醒了,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青荷笑道:“桂姨娘,小姐现今说不了话了呢!姨娘不必担心,小姐昨儿夜里吃了药,这一觉睡到晌午,看上去脸色好多了,肯定没什么大碍的。”
我心想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不由得笑着瞧了瞧她,她立即轻声道:“小姐,你饿了吧?碧叶到厨房去了,今儿她亲自下厨给小姐做了你最爱吃的荷叶粥,一会儿就送来。”我转眼望着我娘,她双眼泛青,脸色疲惫,想来昨夜一定是守在我床前,不曾离开。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我自幼丧母,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关爱,想到她这样为女儿不眠不休,暗叹这有妈的孩子可真是个宝啊。
方才喝茶的那个女子此刻也站了起来,却并不上前,只是笑道:“哟,璃儿醒了,看来我还真是来对了时候呢!”
我娘道:“让妹妹担心了,我们还真是过意不去。”
那女子道:“姐姐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客气。”说完笑吟吟地看着。我才得以有空仔细地打量她。她的年纪和我娘不相上下,虽不及我娘貌美,却也生得婀娜多姿,体态风流,一双凤眼透着点滴心计。她虽然对着我浅笑,眼里却十分地冷淡,并没有多少真心热络。
青荷道:“银姨娘坐着说话吧,小姐如今开不了口,怕是怠慢了姨娘。”
她笑着落了座,我心里一惊,她也是姨娘?我那个所谓的爹,到底有几个老婆?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不屑的神色,看来这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还真不是盖的。正自烦闷,门外声音响起:“夫人来了。”
众人都站了起来,昨夜的中年美妇走了进来,今天她穿着一件秋香色的锦衣外袍,绣着浅白的牡丹,梳着富贵髻,头上簪着翡翠兰花,衣饰华丽,步态持重,顿显身份尊贵。中年美妇见到银姨娘,神色一顿,说道:“银巧也在这儿啊。”
银巧一见她,有些紧张,立即满脸含笑地迎上去,讨好地说:“姐姐你来了,我今天早上起来才听说璃儿已经醒了,所以赶紧过来瞧瞧。昨儿夜里我睡得早,都怪落英那死丫头,璃儿醒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白白又担心了一个晚上。”
她身边那穿着淡黄色衣裳的丫头连忙跪下,口中不住地说:“奴婢该死,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也是见姨娘好几天都没睡好,昨儿好不容易早早地歇下了,所以不敢去惊动姨娘。”
夫人扫了她们主仆二人一眼,正色道:“罢了,落英是维护你,怕你休息不好,才不跟你说这些。况且昨儿夜深了,本也不该打扰你。你今天有心过来瞧瞧,也算是个好姨娘。”银巧脸上笑得更深了,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她似有无心地说:“是啊,听说昨儿夜里闹得是人仰马翻的,乱得一团。我们也不该来给姐姐添乱。”
夫人没理会她,径直走到我床前,见我脸色如常,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璃儿可好些了?”
我看了娘一眼,她疲倦地笑着,对着夫人轻声说:“已经好多了,劳姐姐挂心。”
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辛苦了。用过饭就去歇着吧。早上老爷可是来过了?”
我娘顿了顿,眼睛只看着我,有些不安地说:“是,一大早老爷就来看过璃儿,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夫人哦了一声,正要话,却见门帘一掀,一个小男孩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直扑到我床前,高声叫着:“三姐,三姐,你好了吗?”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昨天夜里的那个漂亮的小家伙,正搂着我关心地问着。他身后走来一个女子,穿着淡蓝的衣裳,面如秋月,沉静带笑,与那小男孩竟有七分相似。她一把抓住小男孩,嗔怪道:“知乾,你真是越地没了规矩了,还不向大娘、四娘请安!”
知乾被他一拉,连忙跪在地上,甜声叫着:“知乾给大娘、四娘请安。”
夫人忙将他拉起来,连声说:“好了,好了,知道你乖,起来吧。你乖乖地,不要吵到你三姐,听话。”
知乾应了一声,只管握着我的手,对我笑。我见他生得这么可爱,不禁一下子就喜欢上他了,也就任由他握着。青荷倒了茶过来,递给那女子,脆声说:“苏姨娘喝茶,这儿坐着说话吧。”
她也是妾室?我不禁又看了她一眼,只听得夫人道:“前几天那静气园着火,你也受了惊,不在屋子里好好养着,怎么出来了?”
银巧道:“大姐,二姐这是担心呢!谁不知道二姐有副菩萨心肠,见不得任何人受伤。”她这话说得好听,却分明没什么好声气。我娘愣了一下,忙说:“苏纨姐姐素来疼我家璃儿,那天在静气园见璃儿受了伤,自然是担心的。”
苏纨只是平静地笑了笑,却没说话。一双美目往我身上看来,见我正在打量她,只是一怔,不由得淡然道:“看璃儿的气色,好象没什么大碍的。我也就放心了。”
银巧只笑了一下,说:“大姐,我倒是觉得,那静气园里怎么会好端端地就走了水,委实有些奇怪。应该将那静气园里的奴才们好好拷问一番才是。那些奴才们,仗着主子平时里好说话,越地不知好歹。”
夫人道:“哦?莫非巧儿什么现?”
银巧连忙凑上前来,正色道:“姐姐,我总觉得那园子里不会无缘无故地失火,多半是那些不争气的奴才躲着吃酒,才会闯下大祸,不如将他们全部绑了,好好地问个明白,不然以后谁还将主子放在眼里!”
苏纨淡然道:“银巧妹妹这话说得可不是时候,如今这会子最要紧的是治好璃儿的伤,怎么还要去整那些多余的事!”
银巧听了,脸色一变,说:“苏姐姐这话,妹妹可不赞同。璃儿的伤要治,可是这罪魁祸更不能不查!说不定这件事是有人主使,就算没人主使,那奴才们这样大胆,可难保以后不再出同样的事儿!”
夫人听了,不耐地说:“好了,如今还嫌家里不够乱吗?老爷这几天为了朝廷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我们这边还要闹个后院起火,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话!”
银巧一听,有些不服气,声辩道:“姐姐,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次火烧得这么大,还害得璃儿受了伤,怎么能查也不查,就这么算了?”
夫人厉声说:“查,当然会查,在这阮府里,还有人敢翻天不成?不管是有人纵火还是失职,只要有我在,就没有查不出的。不过,眼下府里事儿多人杂,你们几个没事就好好地给我呆在屋子里,别到处去惹事!”
银巧连声道:“姐姐,妹妹可不是惹姐姐生气,只不过……”
夫人打断了她:“好了,你在想什么我心里清楚。你年纪虽轻,可在府里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平日就跟你说过,在府里,要少说多做,好好约束自己屋里的人,不要没事就四处张扬。其它的事,我心里有数,你管好自己就成了。”
银巧满脸委屈,却不敢大声声辩,只得小声说:“我也是为了大家好,不识好人心!”
夫人冷笑一声:“巧儿,你别怪姐姐偏心,前几日,你纵容落英那丫头跑到厨房里去闹事,我还没说你,怎么,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又开始不安生了?”
银巧大声说:“姐姐,巧儿冤枉啊,那天我胃口不好,才让落英去厨房里做个鸡蛋羹,谁知道厨房的章胜如此蛮横,硬说鸡蛋没有了,不给做,落英也是护着我,才会跟他吵了几句。”
夫人哼了一声,“是吗?吵几句用得着把厨房给掀了吗?把锅给摔了吗?你明知道章胜是苏纨的远房表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要大吵大闹?你是不是清静日子过得不耐烦了,想到静心斋去住几天?”
银巧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姐姐,巧儿不敢,巧儿只是一时糊涂。姐姐就原谅我吧。”
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十岁就跟着我,在这阮府里也有十三年了,怎么会如此地不识大体!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最恨那些胡搅蛮缠的人,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地商量,非要闹得鸡飞狗跳?这几天府里出这么大的事,我忙得脚不沾地,你倒是无心帮忙,有心添乱!”说到后面几句,已是疾言声厉。
银巧吓得不敢说话,苏纨忙站起身来,低道:“姐姐也别怪她了,我表哥那个人我是知道的,心地没什么,就是一张嘴不饶人,想必是说错了话,得罪了银巧妹妹,才让妹妹了那么大的火。前几天我已经说过他,让他以后伺候主子们要尽心些才是。”
夫人看了银巧一眼,朗声道:“行了,你起来吧。亏你苏纨姐姐还替你说好话,你回去自个儿好好想想,别净给我惹事!”
银巧起了身,出门前不忘盯了苏纨一眼,那目光里有着说不出的恨意。我心中一阵感叹,唉,男人三妻四妾的后果,就是家无宁日啊,亏得这个正室夫人镇得住场,看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碧叶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食物进来,福了福身。夫人道:“你们都在这儿吃了罢,我还要去老爷那边看看,静气园里打扫得差不多,总要着人来好好修葺才是。”
众人都随她起身,苏纨拉起知乾,笑着说:“我们也走了吧,免得扰了璃儿休息。桂妹妹也要注意身体,我们明日再过来。”
知乾却有些不舍地拉着我,对着苏纨说:“娘,我想陪着三姐,好不好?”
苏纨为难地看着我,夫人道:“不行,知乾你下午还有功课,怎么能老呆在三姐屋里?你三姐刚醒,身子还没好呢,你不要在这儿烦她。”
知乾撒娇道:“大娘,我保证不会烦三姐,我要在这儿照顾她。”
夫人将知乾拉到身边,柔声道:“好孩子,大娘知道你心疼你三姐呢,你这会儿子自己都照顾不好呢,还想照顾你三姐。听话,不然让你爹知道,又要罚你!”
知乾扁了扁小嘴,有些委屈,但听到爹这个字,却不得做声了。只得跟着夫人、苏纨出了门,眼睛还不住地回头望我。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满目含情。
唉,这个小帅哥,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