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停住了脚,不再跟着宫雪衣他们前去。曲方舟在尸体面前看了半天,这里按按,那里试试,脸色忽晴急暗,看得我心急,又不敢贸然多问。只听无盐终于不耐地问道:“你看了半天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曲方舟笑道:“我一向只医活人,现在居然让我看死人,我都没脾气,你倒是先起火来了。”
无盐脸色一变,忍了忍没说话。我心中暗叹,无盐一向少言寡语,可每次遇到曲方舟,她却总是控制不住,唉!当下连忙道:“算了,别斗嘴了,到底有没有什么现?”
曲方舟道:“这个死得比较难看一点的,创口很深,不过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应该是剑伤毙命。至于这个嘛,死之前定然是全无防备,四肢松软,眼神安静,死得这么容易,真是奇怪。多半……中掌之前中了软筋散。”
软筋散!我惊疑难定,看着那尸体说不出话。没过多久,就见东方汐与宫雪衣驾舟返来,他二人一脸严肃,似乎在商量什么大事,我正想上前寻问,却听宫雪衣道:“先别问那么多,进去看看。”
我只得按下满肚子的疑问,回了前院,竟然见到从人宗坐在堂前,见我们进了门,他站起身来,说道:“宫盟主,在下……想领回莫轻闲的尸体。”
宫雪衣道:“从门主请坐。这个不难。我让子恒去安排。只是,在下有一个疑问,从门主为何要杀他?”
从人宗脸色沉重,似乎心事重重。只是淡淡道:“这是我们铁血门之事,请宫盟主不必多问。”
宫雪衣道:“哦?可是当天武林大会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大家都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莫轻闲交由我处置,可如今,他却被你杀了……”
从人宗暗了眼光,半晌方叹道:“他不是我杀的。”
宫雪衣脸色未变,继续道:“不是你?那玄铁掌还有谁会?还有谁有这样的功力?莫轻闲也算是一流高手,他当胸中掌而死,以他的武功,岂会如此大意?除非打他的人,是他万万料想不到之人!方才我已经去过丽水园,若孟爷之言属实,那么刚才纪乘风在北湖欲杀莫轻闲,而你从人宗,也在现场!”
从人宗道:“我的确在。”他抬起眼来望着宫雪衣,淡淡道:“我也想知道杀莫轻闲的人是谁!他如何会我铁血门的独门武功?!至于纪乘风,他死于何人之手,想必宫盟主已经心里有数。”
宫雪衣严肃道:“他二人相斗,如何能再出现两个人分别将他们杀死?从人宗,雪衣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这次杀人案件若是别有所图,那江湖将再无宁日!”
从人宗站起身来,沉声道:“江湖何曾真正安宁过?宫盟主,他二人在北湖决斗,在下事先并不知情。在下只是接到孟爷报信才赶去,赶到时,他二人已经丧命,落湖身亡。至于被何人所杀,在下的确不知。宫盟主若是不信在下所言,那在下也没有办法。不过……此事,我定会查个清楚。”
宫雪衣直直地看着他,眼光越来越沉。半晌方道:“他二人之事,在武林大会上早经尘埃落定,怎么会再约在龙湖决斗?这分明是蓄意谋杀!既然从门主不愿据实相告,就先将尸体安葬了吧。”从人宗没再说话,起步往门外走去。走到东方汐跟前,他忽然顿了一顿,轻声叹道:“天下最伤人心的,莫过于一个情字。纵然有回春妙手,也救不了致命心疾。明南王,请多多保重!”说完,他再没回头,径直走了。
我犹疑不定地朝东方汐望去,他脸色平静,沉默无语,眼中却是精光一闪。我心中大惑不解,不明白从人宗为何突然说了那样一番话。宫雪衣眉头深锁,看着从人宗的背影低叹道:“他一定知道内情。此番在你我跟前杀人,分明是别有所图!他若是心术不正,那可就后患无穷。”
我心中一凉,忽然觉得冷风阵阵,隐约有了秋的寒意。
纪、莫二人突然死于非命,虽然有一些线索,却没什么确凿的证据。宫雪衣每天早出晚归,我知是他定是在查案,但他不让我插手,我也无可奈何。
那浮尸全然被毁,只有玉牌为证。虽然大家心中仍有疑虑,但始终无法确定。纪晚晴醒来后,只是呆,仿佛眼泪都已经流干了。不管谁说什么话,她都好象听不见,也没有反应。我心中担忧,却是毫无办法。宫雪衣让子恒将纪乘风安葬了,江湖上的人听闻了这个消息,也有不少人前来拜祭。众人对纪乘风的突然死亡都疑惑颇多,宫雪衣派人将所有使剑的高手都统统查了个遍,但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了头绪。纪家堡被人血洗,纪乘风又突然丧命于龙湖,江湖上纪家堡这三个字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很快会被人遗忘。
我突然觉得世事无常,令人措手不及。看着纪晚晴就如木偶一般,心中隐隐作痛。她不过才十八岁,却要承受这么多令人绝望的变故,在这世上,亲人尽失,转眼就成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还背负了一身的血海深仇!她原本是那样天真活泼的一个小姑娘,如今却已经成为行尸走肉。每天不管我跟她说什么,她也只是呆,叫她做什么,她就照做。只有看见宫雪衣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才有了一点点的波动。我心中叹息,明白了她的心事。
我在宫雪衣的房门前徘徊了许久,盘算着怎么开口,却见房门突然开了,宫雪衣平和地望着我,问道:“无垠,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叹道:“大哥,你别怪我多事。晚晴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看不下去。你能不能……去劝劝她?我知道,她肯定会听你的。”
宫雪衣低了眼光,无声地叹息,淡淡道:“好吧。她在哪里?”
我心中一喜,拉着他往楼下走去,边走边道:“在后院外的小阁,你先去,我去给你们泡茶!”看着宫雪衣往小阁中去了,我才进了厨房,泡好茶,刚走到院子门口,却听见纪晚晴轻声道:“宫大哥,你不用说了。”
我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抬眼往小阁中望去。只见宫雪衣与纪晚晴并排坐在里面,两个人似乎都心事重重。宫雪衣道:“纪姑娘,纪家堡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心中难过,雪衣明白。只是……事已至此,伤心已无用。雪衣答应你,定会为你找出杀害你大哥的凶手,不会让你大哥死得不明不白。”
纪晚晴眼光一亮,直直望向他,说道:“宫大哥!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宫雪衣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栏杆边,淡淡道:“我既然做了这个武林盟主,自当为武林中人尽一份心。纪姑娘不必谢我,这只是我应该做的。”
纪晚晴暗了眼光,道:“我明白。宫大哥是武林盟主,当然……会为小女子做主。”
宫雪衣叹道:“你……也不必太过伤心。身子要紧。若你父亲和大哥在地下有知,也不愿见到你这般模样。你是一个大好的姑娘,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纪晚晴忽然叹道:“宫大哥,那你……怪不怪我当初……”
宫雪衣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怪过你。”
纪晚晴自嘲地笑道:“当初父亲处心积虑想要与你结识,其实……是早就知道铁血门必会来寻仇。自从赫连将军死后,父亲就日日防备,但是……那天在龙湖,我故意落水,引你出手救我,也是希望……”
宫雪衣道:“好了,我都知道。”
纪晚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数的。以你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们的企图?父亲原想借你凌宵宫的力量,能躲过这一劫,可是……”
宫雪衣叹道:“的确是我的疏忽,以为只要盯着从人宗便可安枕无忧,却没有想到,莫轻闲竟会擅做主张!”
纪晚晴吸了一口气,道:“原来那天父亲让我来云海找你,其实是……他知道肯定躲不过了,才会想到遣我来你身边,他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有事。还有大哥,爹……他们……”说到这儿,她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宫雪衣转过头望着她,眼光中充满了怜悯和不舍,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纪晚晴身子微颤,似乎眼泪已经忍不住。宫雪衣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边,抚上她的肩头,柔声道:“别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纪晚晴当即“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宫雪衣的衣襟,哭得肝肠寸断,令人心碎。宫雪衣闭了闭眼,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叹道:“哭吧,都哭出来。”
这一下纪晚晴似乎没了顾忌,只是抱着宫雪衣大哭不止。我的心已经揪成一团儿,手中茶杯都快拿不住,赶紧闪回院门内,深深地吸气。只听见纪晚晴的哭声,在清冷的龙湖边上,久久地回荡。
过了许久,终于哭声渐渐地小了,我才又转头去看,宫雪衣将纪晚晴揽在怀中,轻声地安慰。纪晚晴脸上泪痕未消,一双眼睛已经红肿了,只是抽泣,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宫雪衣将她安置在椅子上,才轻声道:“你先坐坐,我去泡杯茶来。”
他刚要走,却被纪晚晴扯住衣袖,泣声道:“你别走!宫大哥,我不想喝什么茶。你……你别走,就在这里,好不好?”
宫雪衣一怔,只得停了脚,在她身旁坐了,轻声道:“好。我不走,你可好些了?”
纪晚晴擦了擦眼睛,道:“哭完了,好象是好多了。谢谢你,宫大哥,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宫雪衣淡淡笑道:“你哪里丑了?纪姑娘……”
纪晚晴愣愣地看着他,幽幽道:“宫大哥,你不能叫我晴儿吗?爹爹和哥,都这么叫。以后……我怕再也没有人这样叫我了。宫大哥,你叫我晴儿好不好?”
宫雪衣看了她一眼,只得叹道:“好吧。晴儿,你是个好姑娘,会好好活下去的,是不是?”
纪晚晴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因为还有宫大哥,还有……无垠姐姐,有关心我的人。还有,我不会让大哥枉死,我一定会为他报仇!”
宫雪衣淡淡笑道:“这样才象是真正的晴儿。我也放心了。你无垠姐姐这两天担心得不得了,就怕你会想不开。”
纪晚晴一怔,忽然叹道:“无垠姐姐,是个好人呢。宫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不是喜欢无垠姐姐?”宫雪衣愣住,没有说话。纪晚晴连声道:“宫大哥,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觉得我多嘴,就当我没问过……”
宫雪衣站起身来叹道:“无垠……是我这一生,永远放不下的人……只不过,她的心,也永远不会属于我。我只希望,能够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只要她一辈子能过得称心如意,高高兴兴,我就别无所求了。”
我心中一紧,忽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只是捏茶盘的手控制不住有些微微抖。宫雪衣啊,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这一份心,我要怎么还?难道从一开始遇见你,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我一再地伤你的心,为什么你还是如此执着?
想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急步走回厨房,放下茶盘,怔怔地愣。忽然听见有人道:“严老板,原来你在这儿!”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