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的玉色上氤氲着一层淡淡的微光,这时宇珩从不曾见过的。
瞬时,他愣住了。
再看上神,那身风姿卓越早已经被狼狈取代,哪里还有昔日谪仙上神不可一世的风采。
“你是不是找到她了?”
一句清浅的问话,直扣人心弦。
祁玄并没有回应宇珩,反之,他将玲珑佩在胸前重重地印了下,仿佛要将玉佩刻在心上,然后郑重地走近他,将玉佩交还到了他手里。
拿到玉佩的宇珩看着祁玄上神虚弱离开的背影,终是欲言又止。
玉佩拿回来了,他也没有理由再找上神的麻烦了。
思及此,宇珩将握着玉佩的掌心收紧了几分,呢喃道:“阿棠,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东岳帝君深夜闯入青羽殿,跟祁玄上神大打出手,打伤上神吼便扬长而去。
这个消息,已然传到天君的耳朵里。
天君恼火着要治宇珩的罪,为他的师弟出气,最后被太白金星拦了下来。
根据太白金星劝说的意思,大致就是天界才恢复气象,有些事情天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
这个理由极具说服力,饶是天君这般宝贝师弟,也只能为了太白一句“顾全大局”暂时妥协。
当然,太白金星做事也是滴水不漏,天不亮就去天医馆,带着医官去了青羽殿。
不过,他和天医直接吃了闭门羹,这倒是让太白有些始料未及。
“上神的精神头可还好?”太白不放心,又不能闯青羽殿,只能软着音调从守门神将那里打探消息。
话音落下,两名神将并不搭话。
见状,太白眼珠子转了转,示意天医可以回去了,这才又开口:“老朽只是关心上神的恢复情况,还请二位神将能够告知一二。”
天界谁人不晓太白金星是天君面前的红人,太白金星关注上神的恢复情况,也就是天君关注上神的恢复情况。
闻言,二位神将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眼神后,也松了口。
神将甲说话有所保留,问:“金星言重了,我们弟兄二人也就是看大门的,内院发生什么事情其实并不是很清楚的。”
“不用很清楚,你们只要说知道的就行。”
这时,神将乙沉不住气了,抢白道:“就昨天晚上那么大动静,咱们说不清楚也太假了,就那动静恐怕整个天界都惊动了……”
半盏茶后。
太白金星皱巴巴的老脸上,神色略显凝重。
听了两名神将的讲述后,他觉得上神定然是伤得不轻,若换了从前放眼整个六界都不可能有人上得了他,可今非昔比了,上神为了天下苍生,几乎散尽了毕生修为,现在能够保持神躯已经是奇迹了。
心念流转间,太白感叹道:“也就是上神这样的谪仙人儿,才有这样的能力呐。”
两名神将也是感慨颇多,神将乙还忍不住插了句嘴:“哎,谁能晓得咱们的冰山上神居然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说什么呢!”神将甲一记暴栗,“口无遮拦,想去守西天门啊!”
“我……我就顺口说了一嘴……”
“闭嘴!”神将甲没好气地打断,话锋一转,“太白金星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请回吧”,说着,还不忘强调了句,“您也晓得上神喜静。”
太白金星也知道再待下去,不会有什么进展了,十分配合地点头,转身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道:“拜托二位一件事情……”
青羽殿,书房。
祁玄一个人静静地盘腿坐着。
“阿棠,是你吗?”
不急不缓地温柔语调,在书房里晕散开来。
空气中,有一股微不可查地波动生成。
这时,祁玄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快速地掠过一丝激动的神色。
清风徐来,万物复苏,这里的天地还是一如上次来时那般——广袤无艮,清明透蓝。
阿棠懵懵懂懂地飘荡着熟悉的环境里,清楚地听到上神在跟她讲话,心绪变得复杂了许多——她该回应上神吗?
脑海里不由浮现那日在若水荒原之上,她虚弱地倒在上神的怀抱里,幸福逝去的画面。
对于现在她为什么会重新回到这个曾经跟上神有过美好独处的地方,感到十分的迷惑。
“阿棠,我知道你在的。”
耳旁又传来上神温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从三百年前拉回来。
奇怪,为什么看不到上神?
“阿棠,我找得你好苦呐——”
蜿蜒的音调曲折绵长,仿若情人在耳旁庆幸地呢喃。
清新的空气里,气流再次波动了一下。
祁玄凝神静气,努力地感受着心境中那抹波动的气流,三百年未曾上扬的唇角,终是在这一刻有了动静。
“阿棠,我知道你在生气……”
说话见,祁玄已经出现在自己的心境之中。
心境,心境,幻象皆有心生,心中有什么,境里就会出现什么。
“阿棠,还记得它吗?”
祁玄站在那股波动气流的旁边,佯装没有任何察觉,指着不远处的那株枯海棠,轻声道。
一阵风拂过,阿棠嗅到了熟悉的清冽气息,那颗沉寂了三百年的心脏,不自觉间猛地跳了一下。
她,已经死了。
怎么会有心跳?
阿棠愣了下,紧跟着,她看到了那抹月白色身影站定在枯海棠下,上神要干什么?
疑惑间,只见祁玄上神头顶上悬浮起一颗泛着耀眼光晕的珠子,下一瞬,她就被明亮的光线刺得睁不开咽了。
这个光,她永生难忘!
那日若水荒原之上,上神周身就是散发着这样的光晕!
不知为什么,阿棠觉得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那日,她不舍离开的时候,依稀感到上神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虽然她道行浅薄,但肉身变透明的大部分情况都是灰飞烟灭的前兆。
想到这里,阿棠再也忍不住,高喊出声:“上神,不要啊!”
一边呼喊,一边飞身扑向祁玄上神,她不知道上神要做什么,但不管上神要做什么,都不能以伤害身体为前提,否则她的离开就毫无意义!
祁玄将当日槿华强行注入他体内的神丹逼出,不顾阿棠急促的尖叫声,强行打入了枯萎的海棠树上……
“祁玄!”
这道声音来自神丹。
槿华拼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怒吼出声。
祁玄面色淡淡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姿态,一字一句道:“槿华,忘了我吧,不值得的。”
神躯能够保留下来,全靠着槿华的神丹,可祁玄不想再欠着她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只见那株枯海棠瞬间焕发出流光溢彩,犹如枯木逢春,枯槁的树枝发出了嫩绿的新芽,比且快速地长叶。
枯海棠,活了!
阿棠大眼睛眨巴着,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株迎风摇曳的海棠树,恍然间,身体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拖拽的感觉。
她有些心慌,试图反抗这种莫名的引力,可终是失败了。
空气中,有一股气流在快速地移动,祁玄目光灼灼地盯着它,伸手将它牢牢地窝在了掌心。
阿棠就这样不偏不倚地被他握住了。
心跳“咚咚咚”地跳动起来,阿棠觉得自己死气沉沉的心田,似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注入进来,让她觉得身体的力量在不断地充沛。
他,谪仙的脸庞上,笑容愈发得大了,是她从未见过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阿棠只觉得自己身体忽然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中——这!
“是不是似曾相识?”他笑着说。
阿棠有意识地盯着对面的谪仙男子,用力地点头。
不过,点头的不是她的脑袋,而是一朵泛着粉色光晕的花骨朵。
风袭来,迷了阿棠的心神,只一瞬间,她眼睁睁地看着上神飞扬的墨发顷刻间变成了银丝。
“上神!”阿棠忍不住大喊出声。
这时,祁玄将化成花骨朵的阿棠轻轻地碰到掌心,眉眼间满是宠溺的神态,柔声道:“阿棠乖乖开花,我采你”,说话间,他温热的唇瓣轻轻印在了粉色的花骨朵之上。
阿棠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在祁玄殷切地期待下,慢慢绽放出曼妙的姿态。
少女小小的身板,羞怯地躺开花的蓓蕾之中,一张粉扑扑的小脸上带着羞答答的神态,踮起脚尖大胆地回应着祁玄的亲吻,唇齿相间时,天地骤然变了颜色——刹那芳华,春色满园。
千年之后。
六界安平,四海无澜,八荒平静。
自祁玄上神散尽神籍,消失在天界后,天界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今天是十二花神海棠花神的生辰,海棠约上了三五好友在府中饮宴,席间觥筹交错,大家都不亦乐乎,谈资不断。
酒过三巡后,有人忍不住提起来往事,关于那段叱咤天界十万元载的祁玄上神和那个不谙世事擅闯南天门的小花妖阿棠的故事,被人再次提上案头。
海棠眸色闪烁,忆往昔,她如今位列十二花神之一,想来还是托了花妖阿棠的福。
人界,梁山之巅。
男子仙风道骨,衣袂飘飘,唯有一头银发跟他卓然的谪仙容姿格格不入,他的掌心里始终捧着那朵娇俏的淡粉色花骨朵,语气依旧温柔如初:“后悔吗?”
话音落下,他掌心里的花骨朵徒然变大,不经意间,就化身成了一个俏皮少女的模样,琼鼻红唇杏仁眼,乍看以为是槿华再生,其实她早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端庄容貌。
“恩人,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阿棠一千年了,不腻吗?”阿棠有些恼地双手环抱胸前,今天是她千年劫的日子,恩人不该关心她渡劫的问题吗?
祁玄深邃的眼眸里,满满地倒映着丫头的嗔怪姿态,情不自禁地将她揽入怀中:“阿棠不怕,一切有我。”
这一世,有这样一个可等、可想、可盼的人,夫复何求?
阿棠重重地回抱住他,良久,她郑重道:“恩人,采我。”
天地交融,佳偶天成。
又过了一千年。
南天门外,一个小萝卜头探头探脑的,照着她娘亲的话数数,果然数到九百九十九的时候,守门的神将换岗了,她趁机化作一团月白小花骨朵“滋溜”飞了进去。
小萝卜头在天界玩得不亦乐乎,闹得人仰马翻,最后被逮到了插着腰身气鼓鼓地大放厥词。
天君被小萝卜头的话气得哭笑不得,最后只能命人将小家伙安全地送回去她爹娘身边。
“天君,您怎么知道那小家伙的爹娘是谁?”
“废话,就那小丫头的机灵劲和嚣张劲,放眼整个天界除了那对夫妻能生出来,还能有谁?”
后记有云,天君把小萝卜头送回梁山祁玄身边后,还在那里叨扰了一晚,自此后,小萝卜头就随着天君回天界修行,再后面,梁山上的屹立不倒的茅草庐也消失不见了,若问祁玄和阿棠去了哪里,用小萝卜头抱怨的话来说是“阿爹阿娘嫌弃她碍事,影响他们亲亲我我造小弟弟,丢下她云游四海去了,哼!”
从此,南天门时常会有一个正经八百守候原地的小身影,当然,她不是来等阿爹阿娘的,而是等着小弟弟什么时候也被送来跟她作伴,让她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