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没意见”,可以解释出很多层面。
比方说,同意赐婚,但对成婚的日子不确定。
太白金星冒着生命危险,把这个消息带到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天君头疼了。
当然,为了防止天君再给他安排苦差事,他已经先发制人地谎称身体不适,强行跟天君告假了。
这回,不管天君是威逼还是利诱,太白已经打定主意绝对不再趟这波浑水了。
谛霆已死,魔族余孽尚待剿灭,天君要兼顾的事情还不少,一时半会儿,他也拿不定婚期究竟是何时?毕竟,师弟和槿华是他青葱岁月中最重要的人,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的,好不容易换来一次重新跟师弟修复感情的机会,他一定要好好珍惜。
左右师弟对赐婚没意见,这在天君看来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关于花妖阿棠的故事终将随着时间的推移化为乌有,他只需静静地等上些时日便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阿棠已经消失了十五日了。
阿牛抬头望天,今日是满月,银盘大的圆月高挂在天际,让周围的星辰都失去了颜色。
他抬手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径自替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刚放下酒杯,眼前突然映入一道身影:“上神!”
诧异间,阿牛手滑了下,酒杯跌落在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归一阁藏书楼屋顶上响起。
祁玄面色沉静,直接坐在了牛奔旁边,从他手里夺过酒壶,往嘴里猛灌酒。
见状,牛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黝黑的脸上毫不避讳地流露出一抹不屑的神色,一把从上神手里夺过酒壶,没好气道:“上神这样牛饮,实在是有失身份!”
手中一空,祁玄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感伤:“她以前最喜欢爬到屋顶上看星星了。”
不咸不淡的话音,落入阿牛耳中,他排斥的面容上迅速升腾起一抹共鸣,黝黑的脸上流露出这段日子以来稍有的温和,忍不住接话:“如果她在,一定会说好想把月亮摘下来送给恩人。”
对于“恩人”这个字眼,祁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往事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到底那只花妖还是住进了他的心里。
祁玄眉眼间掠过一丝无奈,转头道:“你去见过她?”
“谁?”牛奔心头颤了颤,关于月下仙子嘱咐过他的话,一直谨记于心,那天在百花殿看到槿华上神情绪不稳,月娘说让他不要声张,说不定阿棠有机会重新回来,因此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不吵不闹,除了缅怀之外,更多的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奇迹的出现。
“那天你偷溜进百花殿,看到了什么?”祁玄将牛奔脸上的防备清楚地看在眼里,继续追问,有些事情他必须弄清楚,才能让他决定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牛奔从来就不擅长揣摩人心,可面对的问题,他生平第一次开始猜度。
“槿华上神岂是俺能随意窥视的?”牛奔回答得特别官方。
“阿牛,你向来是不会说谎的。”祁玄目光淡淡地看着牛奔,一字一句道。
闻言,牛奔黝黑的脸上显露出一抹纠结之色,月下仙子嘱咐的话他不敢忘记,可上神这里也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况且的确如上神所言,他真不会说谎。
“上神,俺还要赶着去当值。”
牛奔顾左右而言他,言语间,他人已经从屋顶上站起来,直接飞身稳稳地落回到地面上。
不等祁玄上神许可,人就急忙忙地离开。
见状,祁玄没有继续追问,将注视的目光从牛奔身上收回,转投向天际的皎白月光,自嘲呢喃:“看来我真是醉得不轻了……”
上神的话,阿牛听得不甚清楚,他只急匆匆地往后院小门赶,自从大家从学堂毕业后,归一阁就关闭了,等到下次开启的时候,又是三百年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感慨万千,猛地停下来匆忙的脚步。
或许,今晚之后,他再也不能踏入归一阁了,他留恋地环顾四周环境,暗自在心里作出了一个决定。
不假思索间,牛奔调转方向,脚步坚定地朝着归一阁正门行进,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跟阿棠初见时,小丫头为了去天医馆照顾宇珩殿下和九爷不惜伤害自己打破归一阁外结界的场景……
归一阁正门口。
女子脊背挺直,眸光淡然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她,脚步有些迟疑,似乎已经在门口徘徊很久了。
忽得,紧闭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光亮一闪而逝。
阿牛胆大地亲自开启正门的同时,女子以极快地速度掠过他眼前,眨眼间,就从正门进入了归一阁。
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牛奔抬手揉了揉眼睛,仔细定睛瞧,正门口除了两边迎风摇曳的旗幡,哪里有什么人影?
“阿棠,月娘说,你或许能够回来,只要俺耐性地等下去,总有一天……”
话出口,牛奔只觉得鼻子发酸,刚才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阿棠了,原来酒喝多了也是有好处的……
这边牛奔怅然若失的时候,藏书楼屋顶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你见着阿牛了吗?”
“我问你话呢,你到底见没见着?”
“我知道你嫌我烦,那我怎么知道你会在这里?”
“你不想跟我说话不说便是了,干嘛一直抓着我不撒手?我还要去找阿牛呢!”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依旧是那副活灵活现的神态,从前的他怎么就没发现这样鲜活的生命姿态是这么得美妙,直到这一刻,祁玄暗自庆幸上天待他不薄。
他抓着少女的胳膊的手掌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只想牢牢地抓着,不让她再消失。
少女吃痛地皱眉,目光落在对面这张魂牵梦萦的谪仙脸庞上,晶亮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奇怪的情绪,她好像刚看到了一个患得患失的上神:“你这样抓着我,也不代表我会原谅你藏着蚕宝不让我见的过错的!”
嗯,对,就是这样的,这次摆明了是上神理亏,她一定要坚持到底,绝对不能被上神的美色糊弄过去了!
阿棠暗自打定主意,趁着上神走神的空档,灵巧地转身,试图摆脱上神的钳制。
祁玄心头颤了颤,就像是守护珍贵的宝贝般,生怕手重了弄疼少女,只能配合着松开了手掌,可掌心空落落的同时,他那颗冷寂须臾万年的心也紧跟着再次空了,这是他所不能再接受的事实。
几乎是同时,他身体歪向一边,任由自己从藏书阁屋顶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