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
祁夫人雍容华贵的脸上,面色依旧苍白,整个人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床榻边:“萍姑。”
“老奴在。”萍姑赶紧上前。
祁夫人身子挪了挪,装小产虚弱也是门技术活,多亏了她长了个心眼,提前好几天就服用了催经的药物,算准了时间让月事在今日到来,这出小产戏才演得够真。
思索间,她有气无力地问:“派去那边的人回来了吗?”
“回夫人,咱们的人在药庐跟神医打了照面,但什么话都没套出来。”萍姑凑近了身子,小声地禀报。
闻言,祁夫人眼色变了变,若有所思道:“萍姑,你说咱们的计划是不是早就被青竹院那位知道了?”
“不会吧。”萍姑迟疑了片刻,补充道,“老奴找贺大夫商量对策的时候,全部都是半夜偷偷出府的,确定没有任何人跟踪的。”
“是吗?”祁夫人面色紧了紧,“贺大夫那边你打点好了没?”
“夫人放心,贺大夫的医馆已经贴出了回乡探亲的告示,他们全家已经连夜出城了。”萍姑说着,细心地端上一杯红糖生姜茶,“夫人,您有痛经的老毛病,赶紧趁热。”
“嗯。”祁夫人接过瓷碗,视线落在深褐色的姜糖水上,轻抿了一口,“萍姑,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夫人,您最近肯定是操劳过度了,等缓过这阵子,就没事了。”萍姑轻声安慰,说着,已经将祁夫人手里的瓷碗接过来,放在脚几上,然后细心地扶祁夫人躺下。
这时,祁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抓住萍姑的手,紧张道:“不对,不对!这漠北神医的医术是何等高明,怎么会被贺大夫的伎俩蒙混过关?”猛地从床上坐直身体,眼睛瞪得贼大,肯定出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个祁玄啊,本夫人真是小看你了!”
萍姑看着夫人一脸的怒容,心里打着鼓,不解道:“夫人,老奴都被你弄糊涂了,怎么好好地又扯到长公子身上去了?”
“前段日子,不是说青竹院那个奴婢昏迷不醒了吗?”祁夫人压着心里的火气,分析出声。
“嗯,没错。”萍姑点头,这个事情青竹院虽然瞒得紧,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壁,府里的下人圈子里早就传遍了,疑惑间,她问,“夫人,这件事跟长公子订婚有关系吗?”
“萍姑,你真是糊涂啊,想想那个郡主刚来的时候,直接被祁玄拒之门外,连个照面都不打,怎么突然就跟老爷提出要订婚了呢?”祁夫人刚从老爷口中得知祁玄不日要订婚的消息,就觉得很突然,现在想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奴听说,长公子在京城治病期间,娉婷郡主几乎每日都往长公子的别苑跑,或许是日久生情吧。”
“糊涂!蠢!”祁夫人气得脖子都粗了,想她活了大半辈子,机关算尽丑态百出,居然成了他人的箭,还是指哪儿到哪儿的那种。
气恼间,她已经作势要翻身下床,去青竹院找祁玄问个明白。
“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萍姑赶紧拦着祁夫人,肃声提醒,“别忘了,您现在在老爷面前扮演的是小产妇人,哪有小产妇人衣衫不整,更深露重还往外跑的道理?”
话音落下,祁夫人身体猛地顿了顿。
见状,萍姑顺手抄起鞋袜,蹲在夫人脚边:“夫人,入秋了,地上凉,当心着了寒气。”
祁夫人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胸口起伏不定,赤足始终不肯配合地抬起来。
这时,萍姑有些急了:“夫人,女人最受不得寒了,您赶紧抬脚,让老奴帮你把鞋袜穿上!”
听着身边陪伴十几载的老嬷嬷劝说的话,祁夫人的眼眶骤然泛起了红:“萍姑……”
头顶处,夫人的话音,透着一种悲凉感,萍姑下意识地抬头:“夫人,您别哭啊,都是老奴不好,不该说那样的话……”
“萍姑,你没错,是我错了。”祁夫人弯腰,伸手扶住萍姑。
萍姑受宠若惊:“夫人,老奴有愧,当不起的。”
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陪伴她十几载的奴婢,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刚入府的画面,还记得那日天朗气清,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她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踏进了祁府的高槛,从此以后,成为了一个深宅妇人。
曾经以为,她可以给夫君生个白胖的小子,从此衣食无忧地渡过余生,却不曾想,老天爷总是这样爱开玩笑,给了她希望,然后再将希望狠狠地掐灭。
后来,她无意中听到老爷跟王忠的对话,原来老爷娶她,只是为了给天资聪颖的长子找个照顾他的娘亲。
曾经她也天真地以为,她可以跟这个长子续上母子缘分,只可惜事与愿违,祁玄根本就不认她。
心里的怨愤和不甘,就像是毒蛇般日夜侵蚀着她的理智,终有一天,她选择铤而走险,在祁玄的食物里下了毒。
原以为,祁玄必死,却不料,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活了过来,索性,双腿落下了病根,不能再像常人般自由行走,只能靠轮椅度日。
一个残废的长子,是无法撑起祁氏的偌大家族的。
没多久,老爷便将祁玄送出了府,天晓得,那一日,她有多开心,觉得只要她努力地调养身体,就一定能生下祁府未来的掌舵人。
可偏偏,天不随人愿,自从长公子离开后,老爷就不停地往后院带女人,那些个女人一个个长得跟狐狸精似得,不仅如此,还很会讨老爷欢心,而她为了表现出当家主母的气量,只能大肚地接受这些狐狸精……
“夫人……”萍姑担忧地唤着祁夫人。
回神间,祁夫人抬手抹了把脸,手掌心里的温热,让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哭得跟泪人似得,不由苦笑道:“萍姑,你说我算不算机关算尽,太聪明?”
萍姑实在是不明白了,长公子的订婚宴都已经被老爷取消了,长公子没了娉婷郡主当靠山,夫人就有机会绊倒长公子。
这么想着,萍姑也把心里的想法无所顾忌地说了出来。
“萍姑,放在青竹院的探子都撤回来吧。”
“夫人,这波人是好不容易安插进去,怎么……”
“咱们斗不过祁玄的,放弃吧。”
“夫人……”萍姑看着夫人颓然转身,欲言又止,这是怎么了?明明她们都得逞了,为什么夫人突然就变得这般没有斗志了?
夜深沉,祁夫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祁玄深不可测,她一个妇道人家,到底是斗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