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没开口,不代表梅妃没了主意。榻上的美人咳嗽了片刻,娇弱道:“漠国的神医,既是陛下命来替本宫诊治,你便替本宫瞧一瞧吧。”
俏宫女闻言赶紧拿了丝枕给她垫上,小心安顿她躺下,又替她盖好丝被,轻轻放下珠帘,转身道:“我们娘娘不喜生人亲近,神医请在账外诊治。”言毕,亲自给苏赫端了锦墩摆在殿中央,离着梅妃的凤榻足有一丈远。
这是试探他的医术吗?苏赫暗暗思虑,装作不懂在锦墩上坐了,缓慢摸出褡裢里的银丝线来。那送他的来的青衣宫人一愣,有些奇异的瞧着他。梅妃不喜生人亲近,他们做宫人的也有耳闻。平常伺候的御医官,梅妃见的多了,不见生分。这头一回来替她诊病的大夫,都是要求人家悬丝号脉的。没想到,这漠国的大夫,也会悬丝诊病?
苏赫捻出银丝,交给俏宫女系在梅妃皓腕上,一头自己捏在手中,眯着眼,静静诊脉。梅妃玉臂一搭,虚弱道:“本宫有些心闷,你们先退下吧,窗户开几扇透些药气。”
俏宫女低低一福,恭声道:“是。”慢慢支开窗户,转身对守在苏赫身旁的青衣宫人道:“王公公先随奴婢在外殿稍事歇息。一路过来也辛苦了,今儿个有新进的茶点,您且尝一尝。”笑着领了青衣宫人出了内殿,安置在外殿饮茶歇息,等候消息。
梅妃见人走了,温和道:“神医可诊出来了?咳咳咳……”
苏赫装模作样的号着银丝,静了一会,起身垂首道:“小民医术虽浅,也可看出娘娘是得了心病,药草难医也。”
梅妃面色一变,复又缓和道:“是吗?咳咳咳……神医可看出是何心病?”
苏赫一低,埋头道:“小民不知,娘娘。”
梅妃抿唇一笑,娇弱道:“本宫当你真是神医,原来不过是一介江湖骗子。”
苏赫低着头,认真道:“小民不是骗子,娘娘这心病小民能治好,但也需费些时辰。”
梅妃不以为然道:“需费几时?”
苏赫恭敬道:“此药须得在子时煎服。”
梅妃疑惑道:“子时煎服?”
苏赫点头:“正是。”
梅妃叹一口气道:“子时煎服,那你开出药方便是。”自己的病她自己还能不知?这子时的药方能有什么作用!这人就算真是神医,也对自己束手无策的。
苏赫摇摇头:“此为小民师父秘传药方,不得道与外人。须在子时,由小民亲自替娘娘煎药,再由娘娘及时趁热喝下。”见梅妃靠着丝枕未作反应,停顿补充道:“此药不得见光,不得见人,否则无效也。”
梅妃满面疑惑,想了想道:“你果真是乔神医的亲传弟子?”
苏赫恭敬道:“是的,娘娘。”
梅妃略一迟疑,开口道:“你也务须杜撰那些个骗人的花招。本宫嘱你一件事,你若办成,保你荣华富贵。你的师父能给你寻到,你的御医官也能替你求到。即使,你根本不懂医术,本宫,也能送你一个御医的名号!”
苏赫心思一转,愣了片刻,跪地磕头道:“请娘娘吩咐。”
梅妃拍拍手,外间的俏宫女闻声进入,见了跪地的苏赫,嘴角一抿,走至梅妃榻前,小心掀开珠帘,替梅妃掖好丝被。
梅妃略一点头,开口道:“漠国神医说本宫是心病,须得心药医。”
俏宫女一笑,转身开口道:“我们娘娘,确是心病。神医即已瞧出来了,倒真称得上神医之名。”
苏赫仍旧伏地低头,瞧不出神色。
俏宫女立在榻前,恭声道:“神医若是能除了这心病,想必荣华近矣。”不等地上的人开口,接着道:“神医既是漠国来人,定与咱们楚国不同。咱们楚国不行巫蛊,禁言神怪。奴婢听说,神医所在的漠国,对于巫蛊精怪却是极信奉的。”
苏赫低低开口:“是的,娘娘。”
梅妃点点头,满意的闭上了眼。
俏宫女继续道:“神医只需说,皇城内有白虎擅动,招来血光灾祸。娘娘病重,皆因白虎刑克,若不除白虎,定会殃及天子,祸害了天子性命。”
梅妃闻言眼一睁,补充道:“你不是有子时良方吗?就说,要这白虎鲜血,配这祛病良方。否则,病难好矣。”
苏赫心中一顿,开口道:“小民药方,需那致娘娘心病之人,所立方位上的半钱黄土,敢问白虎所在何方?”
梅妃咬牙恨道:“本在正西之位,如今到了西南。”
苏赫浑身一僵,低头恭敬道:“子时良方只需黄土,白虎鲜血,今夜万不能用。小民明日定向天子陛下禀报白虎一事。”
梅妃不悦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俏宫女见梅妃发怒,冲着苏赫摇摇头,惋惜道:“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神医就是不愿意,如今听得了奴婢的一席话,也算不得不做了!还请神医先下去准备你的药方,待会王公公领您去回陛下的话,您可记着奴婢方才说的那番话。”
苏赫战战兢兢磕头道:“是……小民告退!”
俏宫女见他起身,笑道:“神医的福分,无人能及。这天大的好事,现如今落在您的头上,也算您的运气。我们娘娘,素来宽厚待人,能叫神医一朝富贵荣华,也能叫神医一夜身首异处。”
苏赫立身不稳,连连点头:“小民明白,娘娘!”
梅妃笑笑,温柔娇弱道:“咳咳咳……下去吧……云兰,送神医。昨儿个得的玉如意,挑一把给神医带上。”
俏宫女躬身道:“是。”
梅妃点点头:“一并跟着吧,漠国神医不通楚国语,万一陛下听不明白,可不好了!”
俏宫女恭敬道:“奴婢记下了。”
几人一走,屏风后的李萦旭笑嘻嘻的转出来,乖顺道:“姑母,您怎么偏拣了这么一个臊气土人呀?瞧他那样,哪像大夫……”
梅妃淬他一口,笑道:“你懂什么?他一个外国人,无牵无挂、无亲无故的,私自揭了皇榜,又身在他方。就是治好了我,陛下看重他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不明事理,蛮夷不化?等事一成……”娇笑的面庞,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李萦旭打个寒战,心中不期然浮现出“蛇蝎毒妇”几个字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