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府花厅
蟒袍玉带的安王雄踞宝座,微微眯着眼。座下立着青衣张琉,厅中再无二人,
“事情办得如何?”楚钺沉稳开口。
“属下循着图引去了,他们非但不归顺,还将属下打了一顿。”张琉苦着脸,脸侧的青紫一说话便疼。
楚钺打量他一眼,不悦道:“你孤身前去的?”
“是。属下到了山下,被人蒙着眼绑进去的。”
“为何不多带人手?”楚钺皱眉。
“属下料他们一介草莽,定会归顺。谁知……”
“哼。”座上楚钺冷冷一哼。
张琉扯着脸侧,提声道:“属下失策,属下这就带人去剿了他们。”
“混账。”楚钺倚着宝座,斥道:“剿了作甚?他们的目的是刺杀,我岂要助他不成?”
张琉低着头,诺道:“是。”
“不归顺也罢,料他们几个也成不了大事。届时,本王略施谋略,定借他们之手让那位感激不尽。”
“王爷英明。”
“哈哈……”楚钺开怀大笑。片刻,收脸沉声道:“昨夜,你与赤鸟因何争执?”
“……”张琉瞥一眼屏风,不开口。
“有人夜探皇宫,本王派了赤鸟去查探。”
张琉低下头,恭敬道:“属下与他并未争执。不过,赤鸟警告属下不要招惹夜离谷。”
“呵呵……”楚钺冷冷一笑:“他当真以为,本王会信他?”
张琉低着头,目色闪动,不敢接话。
楚钺站起身来,整了整蟒袍,走下厅中:“宫中新来了贡品茶具,本王得了三套,赏你一套。”随手往六扇开的 花窗边指了指。窗下,八角红木书案上整齐摆着三只木盒。
张琉连忙道:“多谢王爷。”小心捧过王冠,替他戴上。
穿戴整齐,楚钺迈步走出,望着阴沉沉的天,冷冷一笑。张琉知他是进宫去,略一错步,恭敬道:“属下有伤,怕碍了那位的眼。”
“嗯。”楚钺径直穿出王府,门口的侍卫小跑跟上。
沐阳殿
莫逍遥夜入皇城,一番查探才寻到清冷破旧的沐阳殿。沐阳殿深处皇城,离正安殿、梅欢殿这些个楚洛惯常出入的殿宇足有七八里。
殿门朱漆剥落,椽檐破败斑驳。清冷冷的大殿,四壁空空。年久失修,连向阳的花窗都有些灌风。
慕容雪青丝束在脑后,跪坐在殿中矮案后,身上穿了件单薄的淡青长裙,正在细心书写着什么。一旁搁着方简单的砚台,另一旁是薄薄一沓素宣纸。殿外有人高声传唤,慕容雪搁下手中狼毫,轻轻起身去开门。
莫逍遥听见人声,隐了隐身行。高高的殿宇,顶上残破漆黑,任谁也想不到,会藏着一个人。
“梅妃娘娘恩典,赏下了去年陈衣,这些是你的份例。”一个小宫女身着宝蓝短袄,趾高气扬的吩咐着,丢下一个发白的软包袱。她身旁跟着个青衣宫人,手持拂尘,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慕容雪。
慕容雪看一眼丢在地上的包袱,恭敬屈身行礼:“贱妾多谢娘娘。”
“哼。”小宫女没挑出这冷宫皇后的毛病,不满的嘟囔一句,盯着低头行礼的慕容雪:“瞧你瘦的,难怪陛下不喜欢你!”
慕容雪仍旧屈身,盯着青石方砖不开口。
小宫女平常在梅欢殿颇不得用,不然也不会领了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一路走来,气喘吁吁,心中怨恨,就想拿这冷宫呆了十几年的过*后出出气。可惜,挑不出她的毛病,也不好过多为难。鼻腔喷出一连串“哼”声,终是转身走了。
待人消失在石径那头,慕容雪才缓慢直起身来。因屈膝久了,一个踉跄,便要栽倒。慕容雪忙伸手扶住后方殿门,缓了片刻,捡起地上的包袱进了殿中。
莫逍遥方才听见门外小宫女的*声,已有些按捺不住。此刻闭着眼,平复着心中澎湃。
昨夜,盯着她的睡颜瞧了一宿。她一睁眼,他便隐入了殿顶。看她早起打水梳洗,看她安静研墨书写,看她衣衫单薄独坐寒殿,眼中溢出一滴一滴的老泪。
二十八年前,慕容家贪图荣华,将十六岁的慕容雪送入皇宫。莫逍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上了苍莽山,隐居夜离谷。楚洛宠幸慕容雪,封其为后。慕容家自此飞黄腾达,由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府变作了权倾朝野的官宦大家。慕容雪受宠七载,慕容家荣华七年。直至洛安十五年,楚洛宠幸新入宫的梅妃,这才冷落了皇后慕容雪。
彼时,慕容家大权在握盘根错节,楚洛早有心除之。奈何他宠爱皇后慕容雪,不忍伤了美人心。梅妃一得宠,为了李家自然想趁势扳倒慕容家,吹了一年枕头风,终于让楚洛下了决心。
洛安十六年,楚洛佯称慕容雪暴病离世,悄悄寻了个容貌相似的女子入殓发丧。梅妃主张赐死慕容雪,封她为后。楚洛念及夫妻情义,只将慕容雪打入冷宫,禁足在沐阳殿。这一禁,便是十五年。
莫逍遥听闻皇后暴病,夜探皇城。棺中的慕容雪容颜依旧,他怎会看错?哀痛万分,返回夜离谷,自此一病不起。
直至五年后,结义兄弟苏青莲抄家灭门。莫逍遥收到苏青莲的求救书信,重入京城救走了三岁的苏夜离。心中有了牵绊,身体渐渐好转,这才保下命来。
慕容家受了重创,被楚洛一年一年削弱,渐渐的匿声朝野。梅家因了梅妃之故日渐昌旺,若非安王楚钺暗中插手,皇权旁落已是早晚之事。
二十年来,莫逍遥一直以为慕容雪仙逝了。却不料张琉一块玉佩,竟再见了这朝思暮想的幼年情人。莫逍遥瞧了一宿,仍未看够。生怕一闭眼,这清冷的美人便消失眼前。只是,二十八年了,她还会认他么?他真的不敢赌。
慕容雪跪坐在蒲团上,打开面前的包袱,包袱里是几件不大厚的冬衣。瞧面料陈色,并非梅妃所有,只是寻常宫女穿旧的常服。
梅妃年年裁新衣,旧年的衣服总要赏人。那些新式美艳的衣裙,得势的宫女早先挑拣了,哪里轮得到她?一层一层筛选下来,到她手上只剩下粗使宫人做活的旧衣了。
天朝男子好丰腴美人,宫中女子多是饱满的。衣裙件件肥大,瘦削如慕容雪却是穿不了的。
慕容雪面色平和的挑了两件不算太旧的素色裙子,拿在手上细细瞧着。改一改,倒也合适。
莫逍遥看她拣着旧裙,眼中浮出深深的怜惜。心上有什么东西压抑不住,往日那些被深深掩埋的情愫,在这一刻喷薄而出,似乎要湮没了那殿中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