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辛被这一声“妈妈”喊哭了,眼泪哗啦流了出来。她抱着冯远怔,抽泣道:“怔,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呢!”
当初冯远怔离开的时候,梅尔辛确实很生气,冯远怔是她见过天赋最好的学生,她希望冯远怔继承格洛托夫斯基,成为她的传人,可冯远怔却走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血都白费了。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心中的怨气慢慢消了,她的两个儿子在外地工作,都要很久才能回来看她一次,冯远怔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
冯远怔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
梅尔辛微擦了擦眼泪,微笑道:“你能来就很好了。”她看看张然和张婧初,对冯远怔道:“你带着朋友来的,为我介绍一下吧!
冯远怔听这才想起张然他们还在旁边,赶紧介绍道:“这是张然导演,中国最好的导演,也是跟我合作最多的导演。这次到德国来,我们就是带着电影《一个人张灯结彩》到柏林电影节参赛的。这是张婧初,是他的女朋友,是很好的演员。”
老太太冲着张然和张婧初微笑着道:“见到你们很高兴。我看过你们的电影,《爆裂鼓手》、《飞行家》,还有《唐山大地震》,都是特别好的电影。”
冯远怔听到梅尔辛看过《爆裂鼓手》,特别激动:“你看过《爆裂鼓手》啊,你觉得我演得怎么样?”
梅尔辛笑道:“我现在腿脚不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家里看电视。看《爆裂鼓手》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老师很像怔啊,电影结束的时候看到名字才知道真的是你。表演特别出色,充满爆发力,让人印象深刻。”
冯远怔得意的笑了,尽管他四十多岁了,但在梅尔辛面前依然是孩子,希望得到老师的认同。
梅尔辛有些惋惜地道:“可惜怔不继续做戏剧了,你是我见过最天才的学生!”
冯远怔赶紧解释道:“我还在人艺演戏,在坚持演戏剧。”说着他站了起来,仰着脖子发声:“啦—啦——”
梅尔辛一听穿透力就知道冯远怔的戏剧功夫不但没有丢,反而更上了一层楼,十分满意:“怔真的成为了不起的演员了呢!”
张然在一旁为冯远怔敲边鼓:“中国话剧最高奖梅花奖和文华奖,远怔都已经拿过了,电影电视的表演奖也拿过了。他是中国最具可塑性的演员之一,我拍戏遇到某个角色找不到合适的演员,就会打电话给他,远怔啊,我这里有个角色,你来演吧!他总是能够给出让人信服的答案。遇到这样的演员,对任何一个导演来说都是极其幸运的事。”
梅尔辛听到这话微笑着摸了摸冯远怔的头,就像母亲听到老师表扬自己的孩子,神情中都透着一种骄傲:“怔是我遇到过天赋最好的学生,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一点都不意外。”
冯远怔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从包里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放在梅尔辛手里,柔声道:“来之前,我太太知道我要来看你,就帮你选的一条项链。”
张然和张婧初对视一眼,原来冯远怔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要见梅尔辛的。
梅尔辛将盒子打开,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串珍珠项链,这串珍珠项每颗都有小指大小,颗颗浑圆,色泽细腻至极,看不到丝毫瑕疵。
梅尔辛将项链摸到手里,轻轻抚摸了两下,递给冯远怔,道:“怔,你帮我戴上。”
冯远怔将项链扣打开,左右两手各自执着一端,绕在梅尔辛的脖子上,小心翼翼地扣上,然后帮她整理了下项链,又仔细看了看,觉得很不错,转头问张然他们:“你们觉得怎么样?”
张婧初点头道:“很漂亮,跟梅尔辛女士特别配,显得雍容华贵!”
张然也夸赞道:“漂亮极了,梅尔辛女士年轻时候一定是超级大美女。”说到这里,他打开自己的包,将《一个人张灯结彩》的邀请函取出来:“梅尔辛女士,15号我们的电影在电影宫首映,你是远怔的老师,是我们最珍贵的客人,希望你能够出席《一个人张灯结彩》的首映礼。”
梅尔辛翻开请帖看了眼,拍了拍自己的腿,无奈地道:“我年纪太大,腿脚不好,完全不能走路,没办法参加你们电影的首映礼。你们能够来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张然坚持道:“没关系,我们有车,到时候我们派车过来接你,到时候远怔也过来,不会太麻烦的。”
冯远怔也劝道:“是啊,我到时候过来接你,不会花什么力气的,我真的特别希望你能够参加我们这部电影的首映礼。”
梅尔辛微笑道:“好吧,我参加。”
冯远怔开心地笑了,不过他看到梅尔辛的脚又担心起来:“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梅尔辛轻轻叹了口气,道:“关节炎,比较严重,你看我的手指都有些变形了,脚关节也是,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冯远怔注意到梅尔辛手指关节有些变形,知道是风湿性关节炎,治不好的,只能控制,就道:“等电影节结束,跟我到中国住一段时间吧,我请两个好中医调理一下你的腿。”
梅尔辛轻轻拍了拍冯远怔的手,欣慰地道:“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心意我领了,但我身体太差,真的坐不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
冯远怔微微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劝,又问了问老太太两个儿子的情况,知道他们一个在汉堡,一个在意大利,都非常忙,很少回来看老太太。冯远怔环头四顾,房子已经破败,一千多平米的草坪草长到半人高也没人管,以前他在德国的时候每星期都会修剪。他心里有些难过,老太太八十岁了,现在一个人住着,过得很不好。
聊了几句后,梅尔辛带着冯远怔来到了他当初住的房间,跟十九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由于太久没有住人,房间里满是灰尘。冯远怔想起了梅尔辛的妈妈,那个说要活着等他的老太太,就请梅尔辛带他到老太太的房间看看。
到了老太太的房间,冯远怔才知道,梅尔辛由于腿脚不便无法上楼,就住进了老太太的房间。只是梅尔辛行动不便,无法好好收拾,房间里一片脏乱。
冯远怔在墙上看到了老太太的照片,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必须回来,我活着等你,他眼眶又有些红了,伸手摸了摸照片上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柔声道:“奶奶,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在客厅里聊了一阵,冯远怔看客厅也很脏,墙角都有蜘蛛网了,让梅尔辛坐着,开始动手收拾房间。张然和张婧初也没有闲着,都起身帮忙,收拾起屋子来。张然他们都是手脚很麻利的人,很快将客厅收拾干净了。紧接着,张婧初去收拾梅尔辛的房间,而张然和冯远怔开始修剪草坪。
张然他们两个人来到仓库,推出割草机,清去上面的灰尘,然后用力拉动引擎。不过割草机太久不用,都有些锈了,拉了好几次,引擎也没有发动起来。冯远怔只好把机器拆开,清洗一遍,重新上油,然后再次拉动引擎,这一次割草机顺利的发动了。
割草机的哒哒声中,冯远怔推着机器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切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吃过午饭,张然他们坐在客厅跟梅尔辛聊天,说到了中国这些年的变化,说到了中国的表演教育,最后又说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冯远怔就提议:“在北方过年要吃饺子,我们也包饺子吧,今天咱也过年!”
张然和张婧初对这个建议拍手叫好,他们两个是南方人,对饺子倒没什么偏好,但包饺子能够大家一起动手,是挺有意义的一件事。
事情敲定后,冯远怔就去超市买饺子需要的各种材料了,张婧初也跟着去帮忙;而张然在屋里跟梅尔辛聊天。梅尔辛是格洛托夫斯基的专家,对格洛托夫斯基的研究恐怕比张然老师还要精深,张然非常愿意跟她进行交流。
聊了好一阵,梅尔辛让张然将她推到书房,从书柜取出一本笔记,郑重交到张然手中:“这是我从事格洛托夫斯基教学四十年的一点心得,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张然吃了一惊,赶紧道:“这是你的心血,怎么能交给我?还是给远怔吧!”
梅尔辛笑着摇头:“怔是非常成熟的演员,又没有从事表演教学,他不需要这个。你要是不拿去,这些资料也只能躺在书架上,等我死了,会被当成垃圾处理掉的。格洛托夫斯基融合斯坦尼,开发出斯坦尼第三阶段的训练方法,这是半个世纪来,多少表演教师的心愿啊!我和你的老师一样,也是表演教育者,也希望表演能够继续向前发展!如果能够对你有所帮助,那我这一生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拿去吧!”
张然握着笔记,郑重地道:“向上帝发誓,我绝对不会让这些资料蒙尘!”
不一会儿,冯远怔和张婧初拿着一大包食物回来了。紧接着,冯远怔切肉剁馅,张婧初拿着一个不锈钢盆开始和面。等面和好之后,冯远怔把案板搬到了客厅,放在茶几上擀皮的擀皮,张然他们三个则上手包饺子,并按传统在饺子里包了一个硬币。
包完饺子,冯远怔又去厨房忙活,炒了几个菜。
等到晚餐开始的时候,饭桌上摆着,红烧肉、糖醋鱼、油焖大虾等好几道菜,是相当丰盛的年夜饭。这顿饭众人吃得格外高兴,张然无疑是最高兴的,他吃到了硬币。
晚上九点,张然他们起身告辞,离开了梅尔辛的家。
回到宾馆后,张然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拨通玛丽-希尔的电话。
老太太正在厨房忙着,接到张然的电话特别高兴,问道:“小罗宾,你怎么了?”
张然笑着道:“就是想你了,想希尔先生,还有想你做的甜甜圈!”
“下次你过来,我给你做甜甜圈。”老太太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她太了解张然,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然把事情简单讲了一下,补充道:“看到冯远怔跟老师见面,就想跟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