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脾气姑且不论。眼神好的心思跳脱，羡慕独立种族的倾向，我是有所察觉的。

光凭着他在地灵族外面的感叹，就不难推测出，他对种族的荣誉感非常向往。我不清楚这样的荣誉感是从哪里来的。在自由脑窟穴的老一代骨颔族们走过最为艰难的时期，他们比起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所谓荣誉感，更加注重能让族人吃饱穿暖的实利。而新一代的骨颔族们在他们打下的基础之上，才会开始思考自己种族的所谓荣誉、独立之类的精神层面的自我满足。

对此，我也没太多好说的。别看我之前口号喊得响，但实际上我自己的思想水平都没有高到说能够超脱种族的界限。我做的事情基本是以人类利益作为核心来筹划的。为地灵族和骨颔族带来族群的繁荣，让他们融入人类社会体系，这是消弭蛮族召唤蛮神的最好办法。但这不代表我愿意看到蛮族得到好处之后，还高喊着种族独立或者种族解放的口号，将人类视为威胁和洪水猛兽。

带眼神好和好脾气出来看世界，一则是希望让骨颔族的眼界更宽，看到人类的实力以及人类的潜力，期望他们能够和人类一起，探索这个无垠的世界。另外一个目的，则是我也想看看，骨颔族若是一直偏居一隅，自然毫无发展可言，但是眼界宽了之后，会不会有人当白眼狼，反而成为人类之敌？

现在我不幸地发现，眼神好貌似就有这样的潜质。而好脾气表现得非常克制，一向情商低的我根本摸不清他内心的想法。

然而白王却好像敏锐地察觉了这两位骨颔族的心思。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顾左右而言他：“骨颔族的未来，太过于艰难。我们地灵族坐拥矿山，还是依靠着人类的力量，才能发展到这样的规模。骨颔族的规划，已经超过我的能力范围了。不过你们既然有拉莱耶这样的专家指导，一定能像地灵族一样，走上辉煌之路。”

虽然白王说得好听，但是眼神好和好脾气听了之后却都打不起劲来。

白王想了想，又说：“唯有一个建议是你们一定要放在心里的。如果一个种族想要抱着老旧的所谓独立、荣誉的观念故步自封，固执地排斥与人类的合作，能不能获得独立和荣誉不好说，但是肯定会走向衰败和灭亡。

曾经地灵族也有这么一群人，在我们准备和人类建交合作的前夕掀起叛乱，被我一网打尽，全数诛杀。所以和人类的合作才非常顺利，效率之高令我都感慨不已。

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时代，不用力跟紧人类的脚步，必然被人类远远地抛在身后。如何才能跟紧人类的脚步？除了融入到人类之中，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眼神好和好脾气看起来非常失望。我能猜测他们心中的想法。他们觉得地灵族的矿山有着这样的规模，而且之前也是和海都签署的是类似于国书的合约，想必有底气与人类分庭抗礼。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白王却是说出了如此让他们垂头丧气的话。

作为一个人类，我不适合在这样的情况下发言，有点像是落井投石的样子。白王看着场上的气氛冷了下来，干脆拿起茶几上的铃铛摇了摇，对闻声而来的猫耳女仆吩咐说：“安排三位贵客休息吧。”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拉莱耶，你们先洗一洗，换套衣服。中午我安排了自助宴会招待你们。到时候会有侍者去你们房间领着你们去会场，索嗨还请你们放心休息，不用担心错过时间。”

猫耳女仆没有多话，将我们引到二层的一个大套间里，便关门离开了。

“来，水、毛巾都是已经备好的，好好擦擦风尘。”

我拉开卫生间的门，果然里面就像我在地球上住过的快捷酒店一样的标配。水池、毛巾、自来水还分了冷和热，大大的镜子嵌在墙面里。

眼神好和好脾气吃惊地打量着墙面上贴满的大块白色瓷砖，地上用的是黑色哑光的陶制地砖。别说他们了，光看到这瓷砖和地砖，我就知道这套间实在是花了不少钱在里边。

我没和他们讲解这卫生间的奢华之处，就地将他们行李从物品栏里拿出来，让他们挑了衣服，递给他们，便关了门让他们自己洗濯。

我自己占用了另外一个卫生间简单地冲了一下，换了身简洁的正装。这里毕竟不是伊修加德，我不需要顾着老牌贵族们的面子，穿上他们习惯看的伊修加德传统贵族服饰。我现在的服装是由维娜前不久寄到我手里的一套内外齐备的衣服。黑色风衣里面是黑色西服加上黑色的马甲，白色衬衫上配着黑色细领结，下身黑色长裤再下面是黑色圆头皮鞋。这一整套穿上身之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活像一只报丧的乌鸦，真是一点喜庆都没有。

套间的客厅里，冰箱上的冰系结晶幽幽地亮着。我打开冰箱摸索了一番，挑了一瓶果汁，倒在杯子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品尝了一口。清甜爽口的液体在我的舌尖滑过，转眼就消失在我的喉咙里，只留下丝丝冰爽和浓郁的甜香。

窗外的人们还在辛苦地劳作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地灵族的表情藏在他们的头盔里，但是他们的心情却从他们蹦蹦跳跳的动作上表露无疑。再过半年一年的，这里的地灵族就将彻底不把人类当作外人，而是将他们当作工友、同伴、同事、邻居……

当你将自己作为一个个体来思考的时候，你是无法看到全局的。你只能看到你家隔壁住进来一家人类，可能名叫汉森。这个汉森挺友好，你俩一起出工一起协作。你找到一个矿点，汉森驾驶着魔导采掘机，钻头嗡地就下去。你就知道了，今天你俩又能赚到一大笔薪金。

下班的时候，你和汉森为了庆祝今天的顺利，绕道喝了几大杯麦酒，互相搀扶着回到家门口才互相分开，各回各家。你会将这样的人视作生存的仇敌吗？

未来即使矿山有了万一，你的邻居汉森和你是完全的利益共同体。这时候，你们的种族已经毫无意义。矿山开采殆尽，你们都得失业。

这就是为什么公司和集团往往比国家会有着更加开明的用人环境。在丰厚的利益面前，种族根本无关紧要。只要你能干活，哪怕你是恶魔，人类都乐意为你奉上你所值的佣金，而对你的存在不闻不问。

想通了这一点，我就不慌了。眼神好和好脾气被讲故事选出来，跟我跑这么一趟，也许有着他们能力出众的一点，也许有着他们更能够接受新生事物这一点，也许是因为他们很能伺候人，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天赋适合旅途……

我其实没必要为他们的想法钻这个牛角尖。就算是一个视角，都会因为观察者的知识水平，性格习惯，立场观点等等方面有着千差万别的解读和感触。要强行扭转这样的想法，除了搞洗脑或者搞恐怖政治。前者让人失去判断能力，后者让人失去表达能力，都不是我愿意选择的做事方法。

我打算随他们去想，随他们去搞独立，搞荣誉。只需要到时候为他们规划房屋，在他们车间里塞进去一大批人类的产业工人。顺便还能让人类的资本进驻骨颔族的营地，开设骨颔族产业的配套产业。采用阳谋，完全能将骨颔族的领地全部吞下，只需要借用开发的名义就好。

想到这里，我算是完全不担心这事儿了。大势如此，如果有什么人执意要逆势而动，并不需要我来阻挡，自然有既得利益者作为先锋去遏制他们。

我有什么必要着急呢？

还是好好把精力集中在帮骨颔族推广产品上来。没有足够的利益，没有足够的财富让骨颔族安稳下来，那永远不要谈什么和平。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一个常年带着忧患意识的种族是可怕的。这个种族游离于人类社会体系之外，对人类的产品一无所求，是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这个种族和人类极容易产生摩擦，简直是时刻会爆炸的炸弹一样危险。

光有冒险者是远远不够的。冒险者本身就并非一个能够稳定安居的人群，流动性十分大。骨颔族的自由脑窟穴转型是迫在眉睫的。你不能指望一个聚居点光靠着冒险者就能发展壮大。为了骨颔族与人类的和平，我需要想尽办法将他们的产品推向艾欧泽亚的各个角落，给他们拓出来充分的交易渠道。

想到这里，我心里也有些感慨。看穿越小说里，可真没怎么见主角要别个签字笔，扛上一堆现货挨个城镇推销商品的。

也真是……

我看着扭扭捏捏穿着正装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眼神好和好脾气，心里暗自发狠。别人造反不造反我不管，人家根本不知道我们推销的辛苦，情有可原。

但是你俩陪着我挨家挨户贴上自己的面子去推销你们的药包，眼看着我为了骨颔族牺牲这么多，将来还要搞事情的话，我一定会用充满热情的铁拳好好和你们打招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