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一卦没有插嘴,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黄寺产生了这样大的一番慨叹,孟如晦是近些年少有的干实事的官员,如果不是意外身亡,卜一卦本以为凭着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的能力可以让共和国变得清明太平起来,可现在从黄寺的嘴里,他仿佛听到了另外一个故事。
“孟如晦的能力没的说,对大局的掌控也没有问题,加上背后支持他的力量远比想象的要庞大,这些都是他可以掀起这股改革大潮的原因。可有一点他没法改变,任何设想到了最后都需要人来执行,而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掌控的东西。”黄寺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之后用力将手里的烟头摁灭在一旁的铁架子上。
“人心不代表民心。”黄寺又点燃了一根烟卷,而卜一卦手里的烟头除了被狠狠的抽过一口外,便已经被扔在一边,在夜晚的寒风里忽明忽灭。
“民心自然是向着他的。在孟如晦没死之前,我随便问了几个朋友,除了在现在的利益团体中抽过水的,其他人都表现出了对这次政改的支持。我认识的人水平都不高,可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共和国形势危急,可我们仍然爱她,如果能让她变得更好,我们不介意牺牲掉一些什么。”黄寺娓娓道来,去京城的日子没有让他的脾气秉性发生改变,但这种说故事的能力仿佛是老北京特有的传染力,只要去住上一段日子,再木讷的人也变得能侃起来。
“可人心则不一样。”黄寺再次将烟卷狠狠的抽上一口,他仿佛很喜欢这种抽烟的方式,点燃,然后狠狠的来上一口,再将剩下的一点点吐着烟圈抽完。“我们这些真正爱着这个国家的,很少有事情的执行者。这个执行者不是狭义上的那些站在事情第一线的孩子们,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家伙。”
卜一卦有些理解了,他轻声问道:“你说的是那些得到了利益,但并不位高权重的那些人?”
黄寺点点头说道:“这些人才是将共和国血脉染成黑色的最基本因子,他们位置不高但重要,如同我们皮肤上的汗毛一样,平时看不到他们的作用,可当你一股脑的烧掉了所有汗毛之后才会注意到,这种平时不重要的玩意凑到一起,原来让会让你身上这么难受。”
“这个国家没有烂到骨头里,这不是件好事。”黄寺继续说道:“当一个国家烂到骨头里,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的时候,必然会有一股反对执政党的浪潮,可共和国远没有到这一步。走到今天,我们每个人都发现,比起那种饥寒交迫的日子,我们的生活在一天天好起来。无论现在我们每天在骂着些什么,我们仍然对这个国家充满了希望。但这偏偏成为某些黑暗孳生的避难所,他们利用着越来越充溢的幸福感获得自身并不应得的利益,并让我们所有开始对这个国家愤怒起来,这些人,才是真的可恨!”
“黄叔,这是谁让你这么说的?”卜一卦看着已经烧完的香烟吐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极度无聊的摆弄着自己扔下的烟头。
黄寺先是一愣,后是无奈的苦笑道:“我就知道瞒不住你啊,不过看在我背下来这么长的一段话的面子上,你是不是让我把该背的背完?”
卜一卦笑着点点头,凭着他对黄寺的了解,能发出这么一段听起来关系着国计民生的评价比登天还难。他上一次听到黄寺说这么长的一段话,还是面对着一个性感小妞扭动的臀部,当时黄寺如同诗人般滔滔不绝的夸赞了那个外国闺女金发碧眼的背影,可当姑娘转过头来莞尔一笑的时候,黄寺脸色变得青黄交加,天知道为什么那么迷人的背影,为什么会配上如此凶残的圆眼方脸血盆口。
“虽然我是背的,但是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你听我慢慢说。”黄寺脸色轻松整理起语言来,一会之后他皱着眉头无奈的说道:“刚才你打岔,记不住背到哪了!”
卜一卦微笑着摇头说道:“黄叔,我不知道是谁让你背的这段话,可事情我明白,道理我也清楚。不过有件事情是让你背这段话的前辈没有想明白的,这个社会是否清明太平,是个上行下效的关系。俗语有云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我们连最上面的那层大梁上都被蠹虫钻满了窟窿,还能指望下面的人会有什么两袖清风的架势?还有,这个社会对腐败尚可容忍,这种被家族把持着的政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民主?”
黄寺轻轻摇头,背内容可以,可真要让他去主动思考,这些问题在他这儿没有答案。
“我也能大概猜到是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无外乎两方面的人。第一,是想趁着现在群龙无首的时候把我推到台前,他们在幕后控制我说话的一类人,他们更想让我变成他们的傀儡,但并没有坏心,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久的他们自然担心我处理不好这一系列复杂的关系。第二,是真正担心我安全的那批人,我更相信是他们让你来找我说的这些,你们对我的关心我可以理解,可这个时候跳出来,将所有的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真的有好处么?”卜一卦声音低沉语速缓慢的说道。
“不仅有敌人,还有支持。”一个声音从飞机外传来,霍林从不大的舱门挤了进来说道:“外面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我师傅控制住了另外一架飞机,要不然我们下去说?”
卜一卦点点头刚想走出去,却被霍林拦住,他低声说道:“外面的场面我都看不大过去,你还是别下去了,我把岑参喊上来,我们直接开飞机下去吧。”
没等霍林钻出飞机,岑参浑身鲜血的走了进来。他怀里抱着曾冉的尸体低声说道:“我们先下去吧,回头再回来把刘静的尸体带出去,和小菊立个衣冠冢,我欠这对苦命鸳鸯的,没办法还了,等有朝一日我下去的时候再报答他们把。”
岑参身上的血沿着精赤着的上身流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可看到岑参的状态,卜一卦就明白,钱阿强恐怕难逃厄运,这虽然称得上咎由自取,但卜一卦心里仍然有些别扭,都是共和国培养出来的军人,假以时日不难成为战场上称霸一方的好汉,就因为人心底最浅层的贪婪欲望便命丧于这种内耗之中,这让他莫名的感觉到一种悲凉。
“走吧,”卜一卦轻声说道:“先离开这儿吧,希望每一位死在这儿的人,都可以安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