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长百无聊赖的在这片贫民区里晃荡着,几家门里投出来的警惕眼光让他如芒刺在背。他知道这片地方在上海人看来早就失去了大上海的风味,甚至绝大多数本地人都会不承认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可他知道,正是这些在社会底层工作的外乡人,让这个城市变得整洁干净,变得舒适方便,变得富丽堂皇。没有这些肯做脏活累活的他们,上海恐怕会马上变成忘记带纸巾的贵妇人,齐地的长裙掩盖不住嘴角的油花。
他讪讪笑着,心里不停的咒骂。这个地方是他按照八三的情报找过来的,按照分析显示,这里会是暗箭比较重要的据点。可他转了一圈,除了巷子最里面那扇门口蹲着一条老狗的斑驳铁门,没有任何一点可疑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穿过小巷向着铁门缓缓移动,让他意外的是,一个披着军大衣的年长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是干嘛的?在这儿晃荡半天了。你不是我们这儿的人,找人还是办事?”老人头发花白,但身体仍然还算硬朗。这是劳动人民的优势,只要不在工作中落下病根,终年忙碌的他们反而比养尊处优的官老爷们有更长的寿命。生命在于运动,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何处长丝毫没有停顿的回答道:“老爷子!我是政府派来做人口普查前期任务的,咱这片流动人口太多,上面让我们一定要每门每户摸清情况。老爷子,您家里几口人?”
这个阶层的人民对政府总是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和敬仰,在他们看来,这些代表着官家说话的人们有着无上的权势,这种权势压在他们身上足够摧毁他们所有的人生。老人脸上瞬间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哦,您是政府里的大官啊。刚才老头说话冲了点,您别介意。”
“哪能啊!”何处长继续进入角色说道,“您这么大岁数是长辈,说点什么不用太介意。再说了,有警惕性是好事,也是帮着政府抓坏人嘛!”
“大官说话就是不一样。”老人家继续满脸堆笑的说道,“话都说到我心窝子里了。我家里一共五口人,除了我还有我儿子儿媳和两个小孙子。老伴死得早,没了。”说到这里,老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老爷子,对不起,不知道您家里的情况,多嘴了。我啊,就是先做个前期的普查,等到了登记的时候,就有人帮您登记了。对了,您的暂住证办了没有?”何处长继续铺开话题。
“办了办了!前些天有个好心的老太太带着几个警官来给我们办的,第二天就送到我们手里啦!”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抽出随身带着的身份证明递给何处长,“您放心,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小子和媳妇都在饭店打工,不干坏事的。”
“您看您这又说哪儿去了?我不是公安,这些事儿您不用同我汇报。”何处长微笑着说道,紧接着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老爷子,这间屋子现在有人住么?”说着,手臂指向巷子尽头的那张大铁门。
“你说唐猴子家?”老人指了指那间铁门说道,“有人啊。唐猴子是山东人,来这儿住了有些年头了。不过前两年搬走了,房子就扔在这儿了。这两天唐猴子的远方外甥来这儿忙活了一段日子,说是把城里的破烂都扔在这儿,反正也没人住,这房子也破破烂烂的,扔点破烂,挺合适的。”
“哦,您说前两天他才来?”何处长继续漫不经心的将话题向深处引着。
“可不是嘛!这房子扔在这儿两三年了,平时也没个人照顾。只有这条狗给看着门。不过老头多嘴说一句,长官您要是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别进去了,这间屋子有点不干净。”老人家一边撇嘴一边说。
“不干净?什么意思?”何处长听到这里眉目间精光一闪转瞬隐去。
老人家指了指那边的屋子说道:“唐猴子搬走之前啊,半夜就经常能听见那屋子里传出女人的说话声。唐猴子是个老光棍,头上疤疤癞癞的不说,还好吃懒做。要不是他有个好表舅给了他这栋房子,早就冻死了。就这样的货色,哪有女人乐意跟他?白天都没见过有什么女人进出,就更别提晚上了。”老人话匣子打开就有些收不住,轻轻顿了顿嗓子继续说道:“但后来他搬走之后,这间屋子还半夜三更的传出来说话声。有几个胆子大的小伙子趁着白天去看,除了这条狗,一个人影都没有。一个在市里给大师当学徒的孩子回来说,这宅子风水不好,恐怕里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再以后,就没人敢进去看了。”
“可您刚才说,唐猴子的远方外甥在这儿?”何处长仿佛发现了什么,嘴角轻轻挑起一个微笑继续问道。
“对啊,要说这个孩子真是个好人。”老人点点头说道,眼底闪过一丝温暖。“从第一次见面,这孩子就好像同我们认识了好长时间一样,笑模样就像长在脸上似的。后来每次过来的时候,他都给我们带礼物,你说大家顶多算个街坊邻居,往亲了说也就是在他每次拉过来些东西的时候搭上把手,他就从来不忘了我们。这样的好孩子上哪儿找去?”
“不用去别的地方找啊……他就在你身后面啊。”何处长脸上的笑意更盛,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贺爷爷,您大衣后面都露棉花啦,回头我给您带件鸭绒服过来,都是我以前穿剩下的,现在也用不大上了。”曲文的声音从老人的背后传了出来。
老贺头转过头去,看到那个一直如阳光般和煦的微瘦男孩,脸上的褶子笑的都叠了起来说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这衣服不用换,还挺好的,回去让你红叶姐补一补就行啦。你别每次来都花钱,这么大点的孩子,你能挣几个钱?”
曲文走到老人身旁,顺手将老人的胸前的扣子扣紧说道:“贺爷爷,咱们都是一家人,您就别和我见外了,下次来给您带过来。对了,这个何处长是我市里工作的同事,你们认识?”
贺老头连忙摆手说道:“我上哪去认识这么大的官。你说你们是同事?那你也是大官了?我就说,这么好的孩子要是不当官就是老天瞎了眼了。你们慢慢聊着,我回去给你们端碗水,家里地方小,就不让你们去了。”
两人连忙推辞,但奈何老人家盛情难却,只能让老贺头回家去端水。
老人刚一进屋,何处长和曲文都放下了脸上的笑容,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