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一五一十的说明了眼下孟如晦遇到的问题。变革如同幼苗,虽然有顶起千斤的力量,但却无法回避软弱稚嫩的问题,他们比成熟的植株更需要阳光、水分以及土壤。
军队是孟如晦一直在争取的力量。作为建国以来就一直秉承着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军队来说,如果没有内部产生的这股已经足够强壮的力量,支持孟如晦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由于彭郁这些人的存在,军队内部无论真正忧国忧民的改革者还是人前人后两张皮的野心家都在这些人身上找到了自己梦想实现的可能性。除去因为家族政治而既得利益的政治团体以外,彭郁复出后的这段收拢势力的过程中,少见的没有遇到其他的阻力。
而也正因为如此,孟如晦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同军方中的改革派或者称作激进派妥协。他了解那些在他看起来尚不成熟的政治诉求,也对他们饱含着爱国情*的拳拳赤子心由衷的尊敬。可他也有自己的担心,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几百年的家族力量究竟有多雄厚,远远超出这些甚少登陆朝堂的孩子的想象。从建国开始,国家就不停的尝试抹去那些刻在华夏龙躯体上的污浊刺青,可最后的结果仍然是双方妥协,作为弱势的一方,传统大家族选择了蛰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隐藏在暗处的家伙慢慢的恢复了元气。正如孟如晦某次酒醉后说过的一句话:“几十年一个轮回,这次轮到我了。”
听完这一切的卜一卦终于明白孟如晦对他的重视来自于哪里。正如彭郁在军中被支持,很大程度上靠的是彭老爷子的面子,卜一卦的出现,也让孟如晦有了在军中争取支持的机会。为此事头疼已久的总理并不奢望着凭借一个尚不成熟的小子将彭郁身边的阵营分裂,可卜一卦存在一天,他就有一份同彭郁以及那批激进者交流的机会。
至于这张字条,庞涓的推论则更加简单。军方的阴谋往往如同孩子的把戏,他们自以为完美无瑕,但在这些老油条的眼里,这只是一个强壮的孩子彰显自己力量的拙劣表演。激进者们自诩为大卫,而将传统旧势力形容为歌利亚,可在庞涓看来,这个大卫还没有足够甩动石子的力量,而歌利亚也仍然足够强壮。
自始至终少言寡语的何处长手掌捏成拳头然后放开,接着继续捏成拳头。他在整件事中的地位十分尴尬。吴平白苍曾经的战友,孟如晦的心腹,这两个矛盾的身份让他在这件事中几乎无法选择。如果吴平和白苍等人真的威胁到了国家的安全,他自认为会如他之前设计的计划一样毫不犹豫的将二人抓捕归案,可现在,他们只是在对的事情上采用了错的手段,这让何处长十分纠结。
沉静的屋子里阳关慢慢黯淡了下来,屋子是南北向,自然欣赏不到落日的余晖,也正因为如此,在少了夕阳灼烧的过程的同时也将阳光最后的光明也躲了过去。几个人都沉默的各自思考着,为了自己,更为了这个国家。
“算了,先别想了,准备吃饭吧。”庞涓先开口道,顺手将刚刚从书架上抽出的《国富论》缓缓合拢。被尊称为“现代经济学之父”的亚当斯密的这本书一直是庞涓的挚爱,虽然这件事孙膑并不了解,可这并不妨碍他在将整个图书馆最具收藏价值的原版书整个的搬了过来。
何处长抬起微闭的眼皮,轻轻的点了点头。而卜一卦则直接的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道:“孙叔会安排我们吃点什么?这么有钱的人家,不会太抠门吧?”
庞涓拨通了孙膑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但仍然热情的要求几个人去到隔壁自己的家里用晚饭。
通过两间屋子隐秘连接的一条通道,几个人直接走进了孙膑的家里。同庞涓那边的装修风格不同,孙膑的屋子里更像是一间大大的工业革命时遗留下的车间,墙壁上大大的螺丝和几条蒸汽管道,配上屋子中央微微染锈的一张吧台,整间屋子的装修风格粗犷但不简单。尤其是墙上几处空洞里摆着的老旧装饰品,更让整间屋子画龙点睛般的活了起来。
卜一卦目瞪口呆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喃喃的说道:“我一直以为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这些东西,还真有这么装修自己家的?”
孙膑听到几个人进来的声音从楼上溜达了下来,面色沮丧的他强挤出一个笑容,于是这张黝黑的脸膛上表情变得无端的有意思起来。
卜一卦忍不住打趣道:“孙叔,怎么了?这个表情是被婶子嫌弃了?人到中年千万要盯着肾,我老家有这方面的秘方,回头我找几位老大夫给你抓上几服药,放心,蒙医最讲究的就是见效要快。”
孙膑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事情吃饭的时候再说,先上楼。”
一行人鱼贯进入位于二楼的餐厅,同楼下的装修风格不同,餐厅染成一片干净的纯白色,充满着西方人文主义的风格。在餐桌上还立着几只蜡台和高脚杯,将整间屋子的气氛烘托的简约而温暖。
“你这楼上楼下装修要几十万吧?”庞涓忍不住问道。
看着自己兄长有些不高兴的表情,孙膑低声说道:“也没几个钱,都是朋友找人帮忙装的,除去建材成本,人工是不花钱的。里里外外不到二十万。”
“二十万?”卜一卦重复了一遍之后眉头微蹙,他不是很了解蒸汽时代的这些东西的价值,但仅仅那几件摆饰来看,这二十几万就不是很够的样子。他抄起桌面上的一只银蜡台不经意的说道:“孙叔,这个蜡台也是别人送的吧?”
孙膑点点头有些骄傲的说道:“都是朋友听到我搬家送来的。据说也不是什么太贵的东西。”说话间将几个人让到位子上,同时大喊一声:“上菜。”
话音刚落,两个穿着简单的中年女子端着两只装满的盘子小跑着放到桌上,又小跑着走下楼去。两只薄如蝉翼的骨瓷盘子中各放着半只片好的烤鸭,孙膑大声说道:“哥,来南方吃不到咱北京的鸭子,这是我特意让人从北京捎来的,上午的高铁,来的时候还算热乎,快尝尝!”
庞涓没有动筷子,反而轻叹一声。知道了一切的卜一卦和何处长也瞟了一眼口味恐怕没什么变化的烤鸭微微摇头。
看着几个人的面部表情,孙膑终于忍不住说道:“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给你丢人了?做生意怎么了?过好日子又怎么了?我不偷不抢不犯法,钱来的干干净净。对,我是生活过的有点奢侈了,但怎么样?我吃得起住得起,怎么就不能过点好日子?”
庞涓抬起头看着屋顶几只简单的吸顶灯轻轻问道:“这几只灯,也是朋友送的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