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在冷宫里待了整整一天,我人很虚弱,晚上为了看月亮,又吹了冷风,第二天居然就病倒了,头昏脑胀的,止不住地咳嗽。
两位小宫女都有点担心,我依着司徒给的医药书自己写了张方子,让那位脸上没有痣的小宫女去拿,而那位有红痣的小姑娘——她叫红莲——我让红莲陪着我,红莲声音很好听,我便让她唱歌给我听。
红莲很小就进宫,唱不来什么歌,只能哼那种曲调很简单的童谣,我听着,倒也觉得安逸。
红莲说,这首歌是她姥姥教她唱的,她很想念她姥姥,我说你到了年纪就可以出宫去找姥姥了,红莲黯然道,她姥姥已经死了,前几个月的事情,她那时候想请假出宫,却因为得罪过内务府的人而不得以出去,连自己姥姥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我安慰了她几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大概每个人都有难过到不行的事情。
红莲说:“娘娘,您不难过吗?”
我说:“为什么这么问?”
红莲道:“娘娘你都没有哭。”
我仔细想了想,说:“这件事情我不是太擅长。而且哭了也无济于事。”
大概是怕我真出什么事,红莲趁着我迷迷糊糊之际,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便带着白太医。另外一位去抓药的宫女碧云还没回来,白太医替我把了脉,说是受了风寒,加上刚刚喝了打胎药,身子骨太弱。
我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想法,送走白太医之后,便躺在床上等碧云。碧云没一会儿就来了,端着一大碗黑乎乎的药,红莲闻着那个药味,便受不了的捂住鼻子,道:“这药怎么这么臭。”
碧云道:“会吗?我怎么不觉得?”
我说:“是有些臭,没关系,你们先下去休息吧,伺候我这么久都没合眼了。”
两人应了,红莲更是飞也似的退下。
大抵是白太医多嘴,没多久无泯君居然来了,那时候我正在睡觉,头很痛,睁不开眼睛,只凭着隐隐约约的感觉,知道是无泯君在身边。
他在我身旁站了好一会儿,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太淡了,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自己迷糊中产生的幻觉。
再睁开眼睛,无泯君已经离开,红莲和碧云也来了,对我忧喜掺半的说:“皇上刚刚来过了,让我们好生伺候着。”
我说:“哦,那他还蛮有情义吗。”
红莲小声道:“皇上说,是省的娘娘你死了东源国又要闹,现在西泱国刚刚和南纹打完,兵力虚弱,士兵需要休息,东源修身养息这么久,新帝也长大了,不可掉以轻心。”
碧云推搡她一下,责怪道:“事儿怎么这么多?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红莲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什么。
我笑了笑,道:“照这么说,皇上是连东源国也看不过眼了?是不是等西泱国兵力修养好了,就要解决掉东源——到时候,把我也一起解决掉?”
碧云赶紧道:“娘娘,您现在先把身体养好便是,不要想太多了。”
我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红莲,道:“不是我想太多,是有人说太多。”
红莲吓了一跳,磕头道:“娘娘,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道:“没说你故意的。”
红莲微微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两人伺候着我吃了饭,便都退下去,我吃过饭,觉得精神好了一点,便忍着不适下地走了走,倒也勉强可行,就是感觉站不稳。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回床,可脚下一滑,整个人都往后栽倒,原以为会后脑着地,却有人接住我,一看,竟是无泯君。
他身后跟着那位侍卫,自己则穿着便服,把我扶正来,道:“你可要小心些,不要打胎没死,却自己摔死了。到时候,我怎么跟东源国交代?”
我道:“我福大命大,摔不死。”
无泯君冷笑一声,道:“那也是,瞧你精神多好,还有力气顶嘴。”
我道:“皇上来这里做什么?”
无泯君道:“没什么,只是听说你半死不活,来看看而已。”
我懒洋洋的往床上一坐,道:“那便多谢皇上了,臣妾好的很,半死不活是没错,但好歹有一半活着。”
无泯君道:“你身强体壮,那是自然——我还想,到时候册封立后大典,你能来观赏呢。”
我道:“皇上,您没发现一个问题吗?”
“什么?”
“您口口声声说多讨厌我,却一直来找我,像个三岁孩童一般,反复炫耀自己和刘姑娘之间的事情,好像不见我难过伤心就不满意一样……这样的行为,可真是让人觉得不同寻常啊。”我望着无泯君,淡淡道。
无泯君道:“呵,若你真的是这么想,我只能说,你想太多了。我从来没有要反复炫耀的意思——因为我所阐述的,都是事实。”
我对无泯君招了招手,道:“皇上,臣妾恳请您过来一点。”
无泯君不解的挑了挑眉,终究是靠近了一点。
我伸手摇了摇,用鼻子一嗅,道:“皇上身上好香,仿佛是要遮盖什么一样。”
无泯君脸色大变,道:“你在说什么?!”
我瞥见他想要退后,毫不犹豫的站起身,双手卡住他的脖颈,狠狠使力,而后朝右边一扭,无泯君的脖子中传来咯噔一声,而后他双目圆睁,抽搐了一下,然后死去。
【65】
他身后的侍卫脸色大变,却不是上来迎战,而是想往门外跑,我冷笑一声,袖间抖出两根银针,直直射向他。
早说过我准头很好,那两根银针如同有眼睛一般刺入他的两大穴位,那侍卫便就此不能动弹。
那侍卫道:“你……你居然谋杀皇上!!!”
我笑了笑,踢了踢脚下的尸体,道:“谋杀?杀一个已死——而且还是死了十年的人,算谋杀吗?嗯?”
那侍卫结结巴巴道:“你,你肯定是疯了……”
我拍了拍他的脸:“演技不错,但是破绽太多了——若我没猜错,你大概是……”
我瞥了眼他的脸,伸手撕下一张□□,那侍卫平淡无奇的长相登时更换为早先作为使者来过西泱的南纹国太傅之子,留良。
见我揭破他的计谋,留良也干脆不再演戏,笑眯眯道:“真是太精彩了,皇后居然能猜到……不知道皇后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想到的呢?”
我看了眼脚下尸体,道:“南纹国有一样极其珍贵的医术,叫‘养尸’,就是可以把尸体当活人那样养着,而养尸人则可以操控尸体,让他们如同活人一般动作讲话,只是养尸人不能离尸体太远,否则便不好控制。因此我认出无泯君其实并非是无泯君之后,就知道,养尸人只能是你这个自从他回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的侍卫了——无泯君生性多疑,身边几乎没有一直待着的侍卫,凭空多了一个你,我怎么不会怀疑?”
留良道:“呵,想不到皇后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还能观察的这么细微。”
我道:“不是细微。”
只是我以前就以无泯君的身份活着,对他的了解,绝不逊于对自己的了解。
“至于这个人嘛……”我道,“恐怕就是无泯君的那位十年前就死了的哥哥吧?无泯君的哥哥对付无泯君用的招数,全部来自你的师傅留善,而唯一掌握养尸之术的人,则是那位常语极,常语极亦是南纹国之人,两相猜测,就可以知道,操控之人大概便是你了。大概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当年无泯君的哥哥不知怎的和留善有了关系——也许是留善主动出现,教会无泯君的哥哥一些酷刑,而无泯君的哥哥死去之后,你们南纹国的人,便将他的尸体偷偷带走,进行养尸,这具尸体,居然长大了,而且和无泯君,几乎一模一样。”
留良略带惊讶的挑眉:“皇后真是博闻强识,居然连常语极也知道。”
我道:“那倒没有,只是有人曾经想用‘善极’对付我,那时候我便稍微知道了一些而已。”
留良道:“呵。”
我继续说:“真正的无泯君,恐怕还在边城和你们南纹国作战……或者说,根本是他单方面虐待你们南纹国,毕竟两国实力差距,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咳。”
留良脸色微变,却还是撑着笑容:“请皇后继续说吧。”
“总之,你们一方面攻打西泱,让无泯君离开,另一方面,则在宫内行动,用一个假的无泯君。”
留良道:“那么,皇后您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这无泯君非无泯君呢?”
我道:“太多原因了,简直数不过来。”
二百五,我跟无泯君互换过,是不是他我很难不知道啊!
好比无泯君对我说“娅儿告诉我,你曾把她踢进荷池,更曾挖了个陷阱给她跳,是不是?”,我都不想说什么了,这么弱智的事情,当然只有无泯君自己会做了。如果他真的想要废了我,根本不必提这样的事情,依照他的性格,直接做便是了。
但是我不能这么跟留良说,便随意道:“尸体毕竟是尸体,就算和人再像,身上还是会有一股难闻的尸臭味,因此,你帮他用了大量的熏香,可西皇最讨厌熏香。”
虽然,其实,自从安神水那次之后,他就不那么讨厌了……
留良略带错愕道:“居然是这样的细节……那么,皇后您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道:“嗯。”
然后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所以其实你不必佩服我,我做的所有推断,都是以‘皇上不是皇上’为基础的。那次我用玉簪仍他,发现他脸上破开之后,居然没有流血,只有死人的血是停止流动的。所以我就确定了。”
留良道:“即便这样,在下也还是佩服万分。”
我道:“谢谢你啊。”
而后伸手,毫不犹豫的把他拍晕。
我把“无泯君”和留良双双藏到床底下去,没一会儿,何太师便急急忙忙的跑来,喘着气对我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那位皇上,根本是假的!”
我故作惊讶道:“真的吗?他刚刚还来了呢,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从窗户里逃了出去。”
何太师气喘吁吁道:“是啊!边城战事并未结束呢!皇上他,皇上他……”
我道:“皇上怎么了?”
何太师道:“皇上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