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梦来到荆州时,就知道雄安镖局出了事情。
她亲眼见到雄安镖局的门口房子一口红棺材,棺材很新,棺木上似乎还潮湿,棺材里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脸色死灰,虬髯和散乱的头发混在一起,遮住了脖子,嘴角还有凝结的血迹。
一张白布盖住他的半身,倒像是正常人在床上睡觉的样子。
这个人正是雄安镖局的镖头汪发金。
她只在棺材里看了一眼,就向四周张望,只感觉雄安镖局像是深宅大院,远处的几间房子忽隐忽现,被傍边葱茏的树叶包围着,看见雄安镖局的大门紧紧闭着,门外的旧旗帜已经被人死掉一半,上面被黑色的磨染上,隐约可以看见两个字:“挑战”,心中忽然感觉一阵凄冷。
此时正是凌晨,天刚破晓,东边的山头还没有出现红晕。
街道还一片宁静,微风吹来,仿佛还送来一阵阵萧条。
花如梦皱着眉头,寻思道:“偌大一个镖局,半夜里居然没有人看守,给敌人在门外做了手脚居然不知道,真是奇怪。”
她又向那口棺材看了一眼,心中又道:“看来棺材里的死人是镖局里的人,却不知道是镖头还是趟子手?”
她沉思半响,又想:“从连嫣妹妹的话里可知,萧直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不然她绝不会要我将令牌传给他。难道这个萧直押镖在外,所以没有人领导镖局里的事情?这些人一定知道连嫣受伤在外,才如此大胆来挑衅,看来也不是一般的人。”
她一直全心修炼武功,除了何归来的事情,江湖上的事她几乎不过问,所以也不知道雄安镖局有多大的实力,更加不知道萧直其实已经是一个厉害人物。
她本来想,偌大一个镖局,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看门的人,所以早早就来了,没想到居然看见如此光景,心里颇为不舒服,感觉雄安镖局跟想象中相去甚远。
她细细打量四周,没见如何动静,又不忍心打破此时的宁静,终于打算到街上看看,等用过早餐后再来。
她虽然聪慧过人,但江湖经历不深,不知道如此拜访,容易造成误会。
她慢慢走在路上,心中忽然醒悟:“如果我在门外等着,他们开门出来看见,会不会认为是我将棺材放在那里?要是出来一群不讲理的人,见面就打起来,那可就糟了。还好我及时走开,否则可能会被误会。”
太阳出来后,长街的屋顶有袅袅升起的炊烟,萧条的街道上开始热闹起来,变成了生机勃勃。
街上的人渐渐变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她找到一家小店坐下,要了一个大馒头和两个熟鸡蛋,慢慢享用今天的早餐。
敲破鸡蛋壳后,她忽然想起了往事,想起跟何归来路过剑阁时,她也曾买过两个鸡蛋和一个大馒头。
那时何归来忽然笑着问她:“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她当时想也不想就说道:“鸡生蛋。”
何归来又道:“蛋破才有鸡,看来你也没法说清楚这件事。”
她笑道:“这没什么好说的,这好比先有大人还是先有小孩一样,根本就说不清楚。”
然后,他就听到何归来小时候的有趣事情。
原来何归来小时候在少林寺,从小就没占过荤腥,有一天他跟师父下山买盐,闻到肉香,就求师父买来尝,结果被骂了一顿。
可谁知带他的老师父只是个火工和尚,表面做事正经,背地里也常常喝酒吃肉。
那天他们就偷偷买了四个鸡蛋,半夜里才偷偷吃掉。那时何归来还小,就问那老和尚:“鸡肉那么香,一定比鸡蛋好吃,你为什么不买些鸡肉?”
那老和尚一脸正经的说:“咱们是出家人,不能动荤腥,否则佛祖会怪罪的,就算佛祖不怪罪,被别人知道了,可要把我们赶下山了,离开这里后,咱们可没地方去,会饿死的。”
何归来就说道:“鸡蛋不是跟鸡一样,长大了会生鸡,我听卖蛋的老爷子说的。”
老和尚摇头道:“非也,非也!蛋是蛋,鸡是鸡,蛋非蛋,鸡非鸡,这个不能混淆。你刚才吃过了,你的鸡蛋里有没有鸡?”
何归来道:“什么非蛋非鸡的,我不懂。蛋是鸡的孩子,是鸡生出来的,等长大了就有鸡了,我们吃鸡蛋跟吃鸡是差不多了,只是味道不同而已。”
老和尚道:“不对,不对!蛋不会长大,也不是鸡,绝不是!”
何归来又道:“我听那个长胡子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咱们是鸡蛋穿肠过,鸡肉心中留。”
老和尚扇了他一巴掌,喝道:“胡闹!我再说一次,蛋是蛋,鸡是鸡,不能混淆。你明天再说想吃鸡肉,我就拉你去戒律院!”
从那以后,小何归来再也不敢提起吃肉,后来他暗中偷学罗汉拳,被赶出了少林寺,从此流落江湖。
她那时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事情?”
他说:“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吃鸡蛋,也是第一次想知道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她笑道:“你现在还不是一样没有答案?”
他严肃道:“这并不是没有答案,而是我们太纠结而已!从蛋到鸡,或者从鸡到蛋,就像是从生到死或者从无到有的过程。既是鸡,就不再是蛋,即是蛋,就不能说是鸡。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两者不能同时存在。”
她奇道:“那也有些道理,可这世上有些人活着跟死了差不多。”
他说道:“只是那也是生命,但是这世上有些人确实该死,有些人本来就不应该活着,我讨厌那些拿生命开玩笑的人。”
她叹一口气道:“所以你才经常出手伤人?”
他淡淡地道:“有些人既然想受罪,我为什么不成全他?”
然后她又想到了李无,心里忽然砰砰乱跳,那只因为她脑海里忽然闪出很久以前的一个噩梦。
她梦见李无找上了何归来,两人在剑阁的摘星楼边决斗。
她亲眼见到李无用一把三尺五寸的剑刺入何归来的胸膛,她甚至还听到李无胜利后的狂笑。
梦见何归来临死前那温柔的眼神,还有他痛苦扭曲的脸,她的泪眼模糊,抱紧他从摘星楼边的悬崖跳下……
她虽然知道何归来纵横江湖,很少有对手,但是当时她亲眼看见李无击败平青道人的那一剑,那是毁灭性的一剑,那光芒的剑气似乎穿透了她的心,刺痛了她的灵魂。
她想象不到还有谁能阻挡那一剑,心里害怕也避不开那一剑,所以才做了几次噩梦。
虽然何归来对自己还比较有信心,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打败李无。
突然想起何归来,她心里感觉暖暖地,忍不住又想到宫十三的话,于是低声嘟哝:“就算他是妖魔转世,那也是有情有义的好妖魔,岂是宫十三那样的卑鄙之徒所能比得上的?”
她迷迷糊糊用过早餐后,人也变精神很多,这时太阳已高挂在半空。
炽热的阳光照在脸上,她精神抖擞,心想这时的雄安镖局一定热闹了,因为突然多了口棺材和一个死人,他们一定召回好手,准备迎击挑战的对手。
她在路上边走边看,希望见到可疑的人,可见到的大都是来往的商人和普通百姓,心中暗道:“我突然到访,要是萧直不在,别的镖师不知原因又不讲理,会不会误会我是敌人?连姑娘在外,这里群雄无首,会不会变成一团糟?萧直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要他来领导那些老镖头们,只怕很多人不服,这雄安镖局会不会起内讧?”
心中中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雄安镖局里充满了危险。
她忽然看见路边的一棵树上画着暗号,那是用石粉画出的一朵花,是一朵还没完全开放的荷花。
荷花傍边一只小小的手掌,宛如一个小孩的手在空中伸出,要去触摸荷花。
她急忙向四周张望,脸上露出笑意,却没见到熟悉的人影。
这个暗号是何归来留下的,她知道何归来一定在附近,而且还在暗中见过她。
当然,这个暗号只有他们知道,那是以前他们去四川时用的暗号。
“他为什么不肯来见我,难道有什么事情要自己处理?”
她在心中暗道,然后想起何归来在自己面前会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嫣然一笑。
她猛然抬头望去,镖局的大门就在她的眼前,远远看去,只见有一个人在大门外慢慢扫地上的落叶。
门外一片凄冷,没有来往的人,也闻不到人群的喧嚣。
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尊雕像,左边是张牙舞爪的白额虎,右边是神态威猛的雄狮,它们头上都染上色彩,栩栩如生,黑夜里忽然看见这样的两只猛兽,都会把人吓一跳。
那面被撕掉一半的旗已经不见,一面青色的旗帜正在迎风飘扬。
她心中疑惑,感觉刚才来是所见的就像做梦一般。
“姑娘有什么事?”
她眼前见到大门里忽然走出一个虬髯男子,约三十岁,肤色蜡黄,神色威猛,身穿浅绿色的衣服,依稀感觉在哪里见过。
她心中疑惑,正要回答,忽然心中惊叫道:“原来是棺材里躺的那个人!”
她仔细打量那男子,果然跟棺材里的人长得很像,深深吸一口气,才回答道:“我找萧镖头萧直。”
那人淡淡一笑,声音变得更大,突然热情起来:“来者是客,姑娘里面请!”
她进到客厅,伙计将茶水送上了,躬身行礼,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