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高处居然有个蓝衣少女，头发绕到胸前的右边，用发卡固定，尾部扎一条彩巾。
她的两边腰挂着短刀，淡淡光照下，白净的鹅蛋脸，大眼柳眉，秋水横波般的眸子，两边脸隐约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美。
周慧颖也很美，但是她比起那少女来，总有些逊色，她的这般美貌，是人间难见的，只怕天上的仙女也莫过于此了。
她向众人咿咿呀呀说了很多土话，声音娇柔婉转，偶尔又含有命令的语气，但还是柔和动听，显然她是这些人的领头。
周慧颖忽然低声问何归来道：“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在谋划打击那些强盗？”
哪知何归来大声道：“我们逃难到此，打扰各位了。”
周慧颖吃了一惊，瞪着他，嘴巴半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何归来向远处指去，道：“我们早就被他们发现了。”
周慧颖望过去，却没什么动静，突然传来“嗖”的一声，一支箭就射过来，插在他们傍边的石头上。
在火堆傍边的大汉们正在往他们两人藏身处望，却没有人动身，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
那个少女站在高处，轻轻一越，两次起落就到何归来跟前的一块大石头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何归来和周慧颖身上扫了两眼。
周慧颖见事突然，又不认识对方，脸上有尴尬之色，忙道：“我们是来报信的。”
那女孩盯着何归来的眼睛，似乎在等他说话。
何归来向她抱拳，缓缓地道：“姑娘，你好！”
那姑娘讲本土话时，语气清脆温和，突然用皇尊通用官方语言，声音就变得生硬：“你们是谁啊，来这里做什么啊？”
周慧颖抢先道：“我们赶来报信的，那个姓范领着军队正在思恩休息，他们打算明天就要攻打上林堡。”
何归来微微笑，道：“在下何归来，特来找上林堡的章部落，叙叙旧。”
其实，报信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他这样说更有效。
那姑娘瞟了周慧颖一眼，盯着何归来，眼睛转了转，语气依然很生硬：“你们是章部落的朋友啊？”
也许，她不常说官话，所以有些不习惯，声音不自然。
何归来长长吐一口气，慢慢道：“我跟他一起喝过酒，在长沙喝酒。”
他跟章部落确实算不上是朋友，因为误会而打了一架，然后又在一起喝酒。那时章部落抱着路珊雲跑，他以为是采花贼，追了上去。
而章部落则以为他是官府的人，一见面就打了起来，两人都暗中佩服对方武艺了得，最后由路珊雲出面解围，然后两人都过意不去，一起去喝酒，总算认识了对方。
“章阿哥可没说过认识一个叫何归来的汉人。”那姑娘道，她瞪着周慧颖，问：“你也认识章阿哥啊？”
周慧颖红着脸，喃喃道：“我……我叫周慧颖，我们认识的，他还救过我。”
她忽然才感觉到自己跟章部落其实还算是陌生人。
何归来道：“他见到我，自然会认识我，自然也知道我们一起喝过酒。”
那姑娘道：“你们权通人诡计最多，我可不相信。”
她向东望去，又道：“说不定你们就是姓范的手下，而且被派来探查军情，想做，间隙。”
周慧颖脸上变色，怒道：“我恨不得宰了那姓范的恶贼，那些混蛋恶贼杀了很多人，他们都是畜生，我们怎么会是他们的人？”
这时一个大汉也走了过来，对那姑娘说了两句话，那姑娘微笑点了点头，对何归来道：“你要见章阿哥，先过我这里，打赢了我，我叫你阿哥呀。”
何归来指着周慧颖，微笑道：“她呢？”
哪知那姑娘眼珠一转，瞧着周慧颖微笑，月光下照出脸上两个小酒窝，人美如画。
她指了指走到身边的大汉，道：“这位姐姐赢了胜哥，那么张胜哥叫你做姐姐呀。”
那个叫胜哥的大汉笑呵呵打量周慧颖，却依然保持刚才的姿势。
少女也觉得好笑，赶紧捂住嘴，眯着笑眼瞧周慧颖。
何归来笑道：“要是我们输了，那是要倒过来了？”
那姑娘捂着嘴笑，点了点头。
何归来哈哈一笑，仔细瞧着她美丽的眸子，心想：“这姑娘挺有趣的，说话虽不怎么好听，后面带着啊呀的，想必是不常说官方语言的原因。”
他知她在开玩笑，心中一动，向她走一步，低头道：“姐姐，你好！”
他说完，自己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哪知那姑娘眼眉头一蹙，一掌就扇了过来，指尖在何归来的鼻尖擦过。
何归来已退后三步，吃惊地瞧着她。
周慧颖见事突然，轻呼了一声。
那姑娘向周慧颖喝道：“我找你啦！”
然后她立即跨出一步，一掌拍向周慧颖。
周慧颖也不示弱，后退一步，一掌迎了上去，她以为对方要对掌，哪知途中已经变招，化成爪，一招就拿住周慧颖的手腕，左掌又拍出，掌风吹到周慧颖的脸上，她吓得花容失色。
那瞬间，何归来也已抓住那姑娘的左手，三人都怔住。
那姑娘瞪着何归来。
何归来知她掌力只到周慧颖面前就停住，见她无伤人之意，急忙放手逃开。
周慧颖呆呆望着那姑娘，一时说不出话。
何归来尴尬一笑，也不说话，心中倒有些惊叹，因为这小姑娘看来跟肖诗差不多，身手却如此了得。他盯着她腰间的配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姑娘瞧着何归来，冷笑道：“你这人又小气又笨，我连你也不下重手来打，怎么会打这位姐姐啊？”
她忽然拉起周慧颖的手，笑道：“姐姐真好看，比我的阿花亲姐姐还好看，章阿哥喜欢常通族姑娘，他一定很喜欢你。”
周慧颖尴尬起来，脸上飞红，垂下了头。
何归来呵呵一笑，道：“姑娘明知我们无恶意，却找理由试探我们，这不是在耍诡计么？”
那少女咯咯一笑，道：“姑要耍诡计，尼奈何姑？”
她用土话来说“我”和“你”，又道：“我们的兄弟早就盯上你们了，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才不理你们的，不然啊，哼，完咯完咯……”
她说着说着，又捂住嘴咯咯笑起来。
何归来自然不知道““完咯”是什么意思，但从她的语气里可以想到歹咯自然不是好话。“完咯”的土语里意思是死了，或者抓住了的意思。
那姑娘傍边的张胜倒能说官语：“章部落师兄前天已离开这里，赶往恬洲府了。他的师姐瓦夫人家有喜事，他去喝喜酒了。”
他指着那姑娘道：“这是阮三妹，是上林堡三朵金花之一。咱们前两天就收到溜周兄弟信息，有江湖人士要来攻打上林堡，后来又有在东方的兄弟逃难过来，说是疆南的军人要来攻打龙恩，所以我们跟知县通报，知县已经给大土司邦通信，解释我们没有造反，而是有个别江湖人想来偷盗财物，迫使我们进行反击。”
那姑娘抢着道：“我叫阮丽清，可不是所有人的三妹呀。
上个月，皇权统军刚派人巡查良旷土族，而且还下旨让我们族人安分守己，努力保护好布洛神留下的一切东西。
前些天，有一个姓陆的人来上林堡，说你会来这里，还说疆南可能发兵来犯，我们不相信。
后来，收到东方族人的信号，忽然说有军队要来攻打上林堡，大家都吃惊，堡主说那一定不是统军派遣的军队，可能是某个地方的常通人想来夺取我们的布洛摩经呢。”
何归来道：“所以现在就派遣你们来这里等，把他们赶走？”
“是。”
“姓陆的叫什么名字？”
“我一个女子怎好意思去问他叫什么？不过我知道他的爱侣叫柳雅霞姐姐，那个姑娘可美丽了，比周姐姐还美丽几分呢！”
何归来松了一口气，露出诡异的笑容，只点了点头。
张胜又道：“上林堡是我族的武林圣地，摩经里的神功还有昂拳拳谱都是源出上林堡，传说这是布洛神安排的。双刀刀法在归洲，无极枪法在恬洲，这也是布洛神安排的。”
他虽然是上林堡十一金山之一，但自小相信神灵，总认为所有东西都是神的安排。
何归来暗中笑道：“武功都是人创造出来的，此人太迷信神灵，居然相信是神的安排。”
但他不想计较这些，只好点头。
阮丽清白了张胜一眼，道：“你瞎说什么，布洛神只留下布洛经，我师父说过呀，所有武功都是前辈族人创造出来的，他们习武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保护布洛神的子民。”
周慧颖忽然道：“你们就这么一点人，怎么打得过姓范的几千人？”
阮丽清望着远处，轻轻地道：“这里都是山地，人多也打不了大仗，人多了反而不好指挥，我们这些勇士就足以抵挡千军万马了，更何况我们还有后援呢。”
周慧颖没想过战场上的事，意识里觉得人多力量大，所以对阮丽清的话不以为然。
她看这一百多的大汉，拿的兵器也很普通很杂乱，怎么看也不能说成是一支军队，任谁都不能相信这些人能抵挡得了飞豹营的军队。
何归来知道飞豹营的厉害，只看到了这一百多人，心里也感觉有些遗憾。他本以为凭章部落的智慧，应该积极出面领导大队人来抵抗，谁知竟然是一个小姑娘领军，而且这些人很多还像是庄稼汉，要是跟军队相遇，只怕要全军覆没。
他也没想过战场上的事，但他毕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阮丽清说的有些道理，这种山间小路上确实打不了大仗。
阮丽清见两个人不相信的神情，微微一笑，道：“你们如果怕被连累，就赶紧离开吧，去上林堡做几天客人也行，或者去恬洲找章阿哥也行呀。我们族人的事，用不着你们常通人来帮忙呀。”
何归来微微皱眉，问：“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他们队伍里有多少武林高手？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弓箭长矛，甚至还有火器，可以远程攻击？”
阮丽清道：“我只知道他们有三千多人，他们曾击败过很厉害的海寇呀。”
何归来心中一动，暗想：“这姑娘表面看来没什么特别，但她如此自信，还知道对手的事迹，所谓知己知彼，想必她已经有破敌的计策了，我为这事而着急，反而让她小看了。”
他又继续笑道：“我们本来是想通知章部落来对付那些人的，没想到竟然是由姑娘来领导，那也很好，咱们就看看姑娘破敌，宰了那些畜生。”
周慧颖道：“我们留下来帮忙，我要宰那些畜生，他们一路上杀了很多人，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她的脸上有些激动，谁都看得出她对那些军人的痛恨。
阮丽清对张胜说了几句话，然后吩咐张胜就走开了。
她回头对周慧颖道：“这位周姐姐是好人，你肯帮忙，我很开心。”
她又看着何归来，道：“你的武功不错，虽然没有章阿哥厉害，但是我这里的人都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如果留下帮忙，那以后有人找上你，我们一样会帮你的忙啦。”
何归来笑道：“有姑娘这么聪明能干的人领导，我们一定能打赢那些畜生，只是……”
他本想说人数少了一点，但想到阮丽清自信的样子，不敢说出来。
阮丽清笑道：“柳大侠来信说了，何归来是英雄好汉，我当时想，你竟然被人追得没处去，只好跑来这里，算哪一门的英雄？
现在想来，原来是你不想打架，不跟那些不讲道理的恶汉们一般见识，才逃跑的。你能跟章阿哥喝酒，不算真英雄也可以当半个啦。”
周慧颖瞧着阮丽清，心里想：“这姑娘一定不经常说官话，怎么说不算真英雄也可以当半个？哪有半个英雄的道理？”
何归来道：“打仗在即，姑娘如此自在，想必一定有破敌之计了？”
哪知阮丽清向何归来鞠躬，柔声道：“还望何兄帮忙谋划破敌之策呢。”
何归来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他虽然武功高强，聪慧过人，但是行军打仗一事却是没有想过，连兵法也没看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出计谋。
他沉思一会儿，灵机一动，道：“刚才我们路过前面，发现有两处地方狭窄，路径弯曲起伏，适合埋伏，就算不埋伏，在那关口守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周慧颖也道：“对，那里的有些路段只能并肩走过两三个人，他们人数虽多，但也只能一个个过来。只要我们在那里守住，过来一个杀他一个，过来两个杀他一双。”
阮丽清点头道：“那是蝙蝠谷和马头关，确实是危险地带。但是他们死几百人后，就把路填平了，大批人就可以冲过来了，他们可有三千多人的呀。”
何归来跟周慧颖对望一眼，心里想也对，人死多了，自然可以把小谷的路铺好。想到她说得有理，暗自惭愧，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阮丽清又道：“那里路段不长，埋伏不了多少人，而且两边草木多，很多草已是去年的，枯了。他们一把火烧了，那埋伏的人可变成烤人了呀。”
周慧颖想想也是，点头道：“那咱们怎么办？”
阮丽清道：“他们是来打仗的，从思恩过来，走大半天的路，自然要休息，所以他们一定到鹧鸪凹傍边休息，那里有平地，两边是山，我就趁他们休息时出击，杀他个落荒而逃啊。
他们人多，一定会分批而来，打败第一批，第二批冲来时，跟逃命的人撞上，人就乱了，我们就趁机让他们变成烤人。”
何归来道：“他们就算分批，人数也很多，就算分成三批，每批人也有一千多人，比我们的人多。而且他们有弓箭，可以远程攻击。”
阮丽清道：“打仗靠的是勇气和智慧，他们已经到思恩，现在居然没有探路的来到这里，可见领军的人全无谋略。
我们昨天就知道他们从邕洲来了，而且也知道大概人数，所以要赢他们，应该不难。如果我想的没错，他们明天一定会分三批人来，咱们先灭了头军啊。”
何归来不以为然，却也不想理论，抬头看远处，忽然吃了一惊，发觉刚才还见一百多的大汉，突然间都消失了，只剩五六个人还在等着阮丽清。
周慧颖也顺着何归来的眼看去，用手指了指，惊道：“他们人呢？”
何归来也看着阮丽清，等着她回答。
阮丽清拉住周慧颖的手，道：“周姐姐陪我去那边等着。”
她向何归来眨了眨眼，嫣然道：“等他们来了，我就告诉你，好让你心服口服啊。”
何归来笑了，道：“我已经服了。”
有时候，你没有理由再说下去时，服了对方才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明智的选择。
周慧颖跟着她走，忍不住问：“我们才刚见面，你就这么拉住我，你真的不怕我是间隙或者是坏人？”
阮丽清笑了笑，道：“你就像阿叶姐姐一样，一提起章阿哥，脸就红了，害羞害羞的啦，肯定是把章阿哥当情郎了，怎么可能是坏人啊？”
周慧颖听她这么说，脸一下子又红了，甩开她的手，急道：“你……你胡说什么？我，我可没……”
阮丽清咯咯笑起来，道：“看你这样子，还不承认啊？
周慧颖脸更红了，猛摇头道：“不是，不是的，不承认……”
阮丽清笑道：“不是就不是啦，我那章阿哥那么喜欢路姐姐，说不定不喜欢让周姐姐来当情人呢！”
周慧颖心想，这姑娘心直口快的，再说下去，自己可尴尬了，于是转话题，问道：“那咱们有多少人来打这一仗？刚才那些人都是土兵吗？”
阮丽清笑了笑，道：“我带的这些人都是乡勇，他们都是最好的勇士。多少人我可不知道，你明天自己数。大家都在忙着备战，我也不清楚来了多少人呢！”
何归来跟在她们后面，心想：“这姑娘活泼开朗，心直口快的，还是一个小头领，想来她在上林堡的地位一定很高。
小小年纪，武功能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那么多人听她的，想必她一定有过人之处，或者她就是本地的名门望族的杰出后辈。”
当他听到她说不知道多少人时，心中笑道：“难怪她如此轻松自在，后援的人一定比这里的人多。”
当然，年纪小不一定就担当不起大事，一个人的能力往往跟他的智力和地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