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教突然发动教民聚集,刘愈可说在意料之中,却也没料到幕后的苏哲真会这么做。
狗急了会跳墙,这道理谁都懂,不过苏哲这一跳墙,马上从幕后转到明面上来,朝廷再不是抓瞎抹黑没有头绪。刘愈其实在心里,也巴望着早点摆开来,正面对敌,在帮手方面,刘愈自信自己的人马要更多一些,取胜把握更大。
不过摆上明面之后,很多问题刘愈也要正视,比如说旧朝一些老臣到底站在哪边的问题,虽然大多数人都是识相的,但刘愈就怕这些老臣来个吃里扒外,若是军中也有这样的将领,那后面发生的事也就热闹了。
为了避免军中出现哗变,在这次出兵上,刘愈也小心谨慎了一些。
虽然派出去的是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将领动用的也是这两军之中的,却在领兵将领上,刘愈做了周详的考虑,一些旧朝老将,刘愈调离前线,让他们负责后援后备。刘愈把进军分成两批,让一批新锐将领带兵冲锋陷阵,这些老臣在后面捡现成的自然也乐意。
冬月初二出兵,到冬月初三下午,大军基本便已将朗县围困起来,虽然南长安大营和东水营此次一共派去不过万数人马,甚至还不及过去聚集的教民多,但毕竟这些是正规军,连地方守备部队都无法跟他们正面抗衡,更别说空有信仰连武器和装备都没有的教众。
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这点刘愈是清楚,但他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头,自己担心了这么久的苏哲和三清教,会这么顺顺利利解决?
到冬月初三晚上,前线大军的准备情况也源源不断传到身在长安城刘愈这里。刘愈综合了一下战报,发现前线平静的异乎寻常,教民是有聚集,而且是大批量的,也就是说情报并无偏差,只是三清教联络的那批人却没露面,也就是说,苏哲作为三清教的教主和教众聚集的发起人,根本没出现在朗县县城。
没有领头的,教民聚集了也不知该做什么,小小的朗县倒是被这批教民给全线占据了,据说城里城外到处都是人,地方上百姓的生活受到打扰,而在大军派过去之后,情况要更糟糕一些。后来平叛的大军,到了地方,也开始疏导教民离开,很多教民对这次朝拜神恩不得而感觉到懊悔,因为朝廷肃清三清教的行动尚未结束,这些教民跟官兵之间也起了一些冲突。不过冬月初三发生的都是些小冲突,并没有大规模的斗殴或者是杀伤情况出现,即便有死伤,也是偶然事件,没引起大的纷争。
刘愈在当晚得到这些消息之后,心里却分外感觉到沉重。自己仿佛是掉进某种圈套里,只是这套子下的方式很特别,让他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朝廷里的将领,包括刚回到长安城兵部的大臣,连夜聚集在皇宫雅前殿内开会讨论这次的战事。跟以往平叛有些不同,这些的事情就发生在家门口,朗县说到底就是长安城边一个小县城,发生这样的事,没一个人能安心回去睡觉,他们也怕前面一时有个风吹草动,长安城都告急了,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低。
凡事无绝对。
在当晚几次商议之后,兵部的人也没什么头绪,近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三清教内部本来觉得聚集的事很保密,不会被朝廷察觉,现在走漏了风声,重听还慎而重之派了大军前去围剿,因而那些三清教的高层才没露面。
对刘愈来说,这当然是最理想的解释,虽然看似说的通,但刘愈却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若真是如此,那三清教唯一成事的机会都没有了,苏哲可以说彻底告别了皇位,以后到底是要流亡,还是继续在长安城周边做偷鸡摸狗传教的事,不管怎样,三清教也会逐渐被大多数顺朝子民所摒弃。要真是这样,那苏哲这些年来到底在经营什么?他就没想到有一天朝廷会发觉他的阴谋,他刘愈会肃清三清教,他就只想了集合教众这一招,那么多人在聚集,还觉得朝廷不会提前得到风声?
当晚没有结果,刘愈也没留兵部的人在皇宫过夜,快到半夜子时,刘愈让众人先行回府休息,到第二天再到兵部衙门去说。
遣散了兵部的人,刘愈突然觉得身边连个帮手都没,主要因为他太过独断专行,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说太多话。作为一个外来客,他的确对身边的人缺乏信任和沟通。刘愈想了想,现在能给他一些意见的或许只有韩升,因为满朝上下,跟当初那个自闭而专横的楚王苏哲,以及优哉游哉的他二者都有关系的,仅有韩升一人。当初他去楚王府拜会苏哲,也是韩升代为引荐的。
已经很晚,刘愈本来打算第二天再去找韩升说说这事,但韩升却一直在尚书台衙门,本来尚书台衙门便在皇宫中。韩升听说雅前殿这面兵部官员和军中将领都散了,便匆忙过来找刘愈,主动跟他说一些事。
“韩老哥,你不来,我还正想去找你。”刘愈请韩升到雅前殿里面坐下,同时他也把女官都遣散出去,方便他跟韩升沟通,没人打扰。
“朗县那面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韩升一屁股坐椅子上,看着刘愈微微一笑道,“似乎,这乱事平息的太顺利了些,连我也觉得,这不太合常理。”
刘愈一笑,说到底明白他心思的还是韩升,这韩升虽然已经年老,半身入土,可要说揣摩别人心理,因为人老成精在官场上又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搞情报工作,他也有他一套。
“韩老哥,你跟七皇子之间,说到底有些交情,韩老哥你倒说说,他到底是……怎么个人,或者说,若以他的作风,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升无奈叹口气道:“刘小兄,你是让我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我不妨直言……”
刘愈一听,笑道:“但说无妨。”
韩升苦笑道:“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其实我想说,这世上,就两个人,我是一点都看不懂,看不透。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他。刘小兄你,从最初开始,我就没想到你会牵扯到朝政中来,总觉得你应该无甚大作为,平平淡淡为真,那也就算了,谁知你不但涉身朝政,手段还极为……令人意想不到……”
刘愈知道韩升在说他行事手段狠辣,不由叹道:“韩老哥就别贬损小子我了,说七皇子。”
韩升也跟着叹了一句道:“要说七皇子他,自小便与普通孩子不同,可能跟她母亲曳夫人的性格有些关系,很自闭,平常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话。便是如此,他行事才有些怪诞,当初先帝在世时也常跟我说,说他这个七皇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善于跟人沟通,还让我多跟他走动一下,那时候我就觉得,先帝曾考虑过让七皇子继承皇位。”
刘愈听着,想了想,最后他点点头。老皇帝何止是想,做也是这么做的,要不是他刘愈,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是苏哲。
刘愈自嘲似的笑笑,道:“可惜我没被七皇子看上眼,在纳粮时,关系不太好,倒是身为淮王细作的明瑾,得到了他赏识。”
韩升也笑笑,道:“当初先帝传位,估计也考虑到这点,当时文有袁博朗,武便是由你和徐家小女当家。当初外面都传,说是你篡位,后来想想不太可能,说到底,还是先帝洞察先机,知道你会帮……九皇子他成就大事……唉!”
提及苏彦,韩升也感慨起来,毕竟苏彦才当了一年多皇帝便被拉下马。虽然现在仍旧是启昌二年,没有改元,到说话间就要到年底,朝廷里早有了要改元的风声,连礼部的人似乎也天天在考虑到底改什么年号更贴切。
刘愈笑道:“十年人事几番新,现在改改,两三年,人和事都大不相同了。还是说七皇子,说说他到底什么脾气。”
韩升手提起,恨恨道:“要说他脾气,那就驴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记得他十四五岁时,先帝派他出去带兵剿匪,他非要把山匪一个个活捉了来表现他的计谋。那时候我不觉得他有韧劲,反而是知错而不改。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头脑。就是……他没什么仁爱之心,这跟九皇子倒有很大不同……”
刘愈暗忖,这韩升是三句话不离苏彦。不过苏哲和苏彦本来就是兄弟,韩升也难免拿二人来做比较。
韩升最后补充道:“刘小兄,我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就是想说,这事不简单,不管当初是怎么样,七皇子总觉得是你抢了他的皇位,他认准了你这个仇敌,就不会松口。若说这事,本来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但只怪你功高盖主,现在他要找也只能找你来算账。”
韩升说到这,刘愈倒想起来苏彦当日喝了点酒,情急之下说出来那番话。刘愈大概也能猜想到,被囚禁的苏彦,见到了苏哲,估计把当初他的“实话”全都抖露出来。其中就有他刘愈帮忙篡位的事,这事情,他只跟苏彦承认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