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子回京城后第一次大朝会,朝廷上下早就在做准备。六部九卿,长安城内外的大小衙门,已经提前数日便将这半年来大小的事情整理总结,汇报给尚书省那边,再由尚书省的几位当家人,韩升、隋妤和柴锦挑选其中重要的事情,反馈回去,让他们将这些事,重点在朝会上向新皇言明。
而一些地方上的事务,韩升从很早便在准备,有很多紧急的事例如涉及到灾荒和变乱的,韩升也早就传到建康城那边,再转给身在岭南的刘愈。而一些不太紧急的,比如说地方上所申报的几年的财税改革,又或者是地方商贸活动的细则,韩升则妥善做了处理,也准备列出来,在朝会上一一说明。
一家之主不同于一国之主,一家之主,所要面对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一国之主,所要处理的,绝不是用一句话可以概括的。在这个愚昧的年代,即便是哪里出现块陨石,也会当成是国家大事,因为国家中权重很高的一方面,便是祭祀。很显然,在琪儿登基之后,祭祀的事被荒废了,这不但是大事,还是天大的事。
因而在朝会的一开始,礼部尚书隋乂,便提出天子举行祭祀大典的事宜。
此时在峰翠宫内,但凡在长安城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出席,而武将那边,正将以上除当值外也要出席。官员足有数百人之众,而这些人,显然不是一座宫殿能容纳的下,因而有一半人要在宫门外等候。
文臣方面,以韩升为首,在他左后方文官之前,便是中书令,也是满朝官员中唯一的女子,隋妤。隋妤身旁是门下侍郎柴锦,再后面,是六部九卿的官员,各部尚书单独站了一列。
六部衙门,虽然名义上围猎均等,而各部尚书也是同样的品阶,但在朝中,有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以吏部尚书为首。此时六部尚书,吏部尚书李延年,是李遮儿的父亲,刘愈的岳父。兵部尚书李糜,礼部尚书隋乂,都是刘愈好友。户部尚书刘贺,是刘愈的大哥。
刘愈的亲戚和嫡系,占了六部尚书中的四位。这年头各部只有一个尚书,那是一部的“部长”,可说是位高权重。刘愈在各部中渗透不但是在部长级别,连下面的官员,包括一些侍郎和副官级别,也为刘愈嫡系所占。就连当初刘愈找回来推广南洋甘的唐才和甘茂二叔侄,现在也在户部和工部中担任要职,就更不用说刘愈的那一票兄长。
六部中,刑部尚书王简和工部尚书公孙业并非刘愈的嫡系,且二人都是经历了老皇帝、苏彦和现如今的三朝元老。本来也算是一种平衡,但满朝上下的人也都知道,王简是曾经信竹君苏碧的嫡系,在苏碧助南王灭刘愈一战而失利之后,苏碧已经大势不再。如今王简通过儿子,也就是京兆府尹王虎的关系,跟刘愈关系非常紧密。至于工部尚书公孙业,那是个很迂腐的老臣,从来不结党,也不理会别人的看法,这种人别人想拉拢也拉拢不上,属于五票赞成一票弃权中的那一张“弃权票”。
武将方面,以定国侯刘兆居首,虽然勇侯霍病风头很盛,但他毕竟年轻,需要站在刘兆的身后。再之后是何茂和一些边军的旧将,因为刘愈很多嫡系军队还在岭南做最后的扫尾安抚工作,其实也就等于说,武将方面也被刘愈全权所控制。至于一个在苏彦一朝很至关重要的人物,曾经的御林军总统领瞿竹,则未出现在朝会当众,这让很多人感觉到费解。其实不少人知道瞿竹跟刘愈的关系一向不错,而瞿竹从一个狂傲的少年无赖,到在朝中身居要职,前后两年时间也都是为刘愈所一手提拔,看不见他出现,很多人会想,难道是瞿竹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被革职了?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现在作为秘密情报机关的瞿竹,现在要担当的是原本韩升在老皇帝一朝中的任务,就是当一个不再为外人知晓的“影子”。他做的事,很多是秘密的,他不会主动去招惹任何人,但一旦需要去招惹,那一定是大麻烦。
原本在朝会中,有很重要的位置是为苏家的皇子和皇孙所准备,但在这次朝会中,姓苏的皇亲国戚很少,也难以站在前面直接面对君王。但现在身处在玉阶之上的刘愈却知道,这些皇亲国戚,虽然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光,但今天的朝会他们却是主角。
玉阶之上,扶栏之后,是龙椅。
峰翠宫龙椅的格局跟雅前殿的不同,峰翠宫是举行大规模朝会的地方,因而龙椅之前不会有案桌等辅助办公的器具,峰翠宫的龙椅也格外金光灿灿,刘愈以前也想过,这龙椅到底是不是纯金所打造。后来刘愈也单独了解了这事,龙椅的主体是木头,只是在木头之外有一层鎏金。每过一段时间,鎏金褪色,工匠们还会做修补。
在雅前殿内,有龙椅,但不过是张普通的椅子,上面有软垫和靠枕,龙椅之前便是一张案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奏本和朱砂笔、印鉴等物。那才是皇帝真正办公的地方。其实在雅前殿里,皇帝不需要坐在椅子上办公,大多数时候,在皇帝年老体弱又或者逢寒冷冬天,皇帝都是会坐在雅前殿的暖炕上,在一张小桌上办公。而小桌上也会摆放一些点心和茶水。
因而峰翠宫的龙椅,更多的是体现一众庄严,皇帝坐在上面,只需要听下面的大臣如何奏报,若是皇帝当场有意见,便直接提出来,要怎么办怎么处置,当场说了,有很多事在朝议之后还是会拿到雅前殿或者是曾经的六台衙门去办理。现在六台衙门被撤销,事务可以直接交给尚书台或者是六部处置。
龙椅之旁,有一张不太大的椅子,很朴素的木头椅子,坐着一个人,便是刘愈。刘愈所坐的地方,跟龙椅之间有一道脚垫高度的差异,这是刘愈刻意凝造出来的。就是为了显示,他这个临王,其实是在天子之下的,而本身他坐的椅子又很普通,跟华贵金灿灿的龙椅形成对比,这样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他要喧宾夺主。
但事实是,刘愈在朝会上说的要比琪儿多的多,琪儿现在还处在学习如何当帝王的阶段,她只需要说个平身起身,又或者是刘愈询问她意见时,随声应一声便可。其实刘愈跟琪儿在之前已经有了很多沟通,刘愈也教给她在什么情况下该怎么说的问题,比如说刘愈问一句,如果是眨眼或者是皱眉代表怎样……
琪儿当皇帝,其实比一个傀儡还要傀儡。但她并没有不开心,反而很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只有这样她才会感觉到自己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刘愈作为临王,也作为皇帝的丈夫,在朝会上有不需要向皇帝行礼的资格。但在百官对皇帝行叩拜之礼的时候,他不能坐着,而是要站着面对琪儿,这样代表他不是要承受百官的跪拜。等琪儿一声“平身”之后,刘愈才会坐到椅子上。朝议也算是正式开始。
所有官员的奏请,名义上都是对帝王说的,作为帝王的琪儿会点点头,然后对刘愈作出“请”的手势,刘愈才会接过话题,把话说下去。这就等于是刘愈在“代天子”行事。
虽然百官不知道刘愈有没有归还朝政的一天,但但凡为人臣者,都对刘愈这种代天子行事的方式很不爽。可现在形势如此,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刨除对苏家皇室的忠诚,刘愈的确可以比苏彦甚至是老皇帝能更好的处理朝政,首先是刘愈的权威在那摆着,别人想质疑也没得质疑。
朝议一开始,礼部尚书隋乂第一个说话,他所奏请的便是天子祭祀的事。别人不跟他抢,是因为都知道他要奏请这事,但凡遇到祭祀的问题,百官任何事情都要押后,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国家祭祀应该摆在首位。
关于祭祀,说是奏请,不如说是下令。礼部说要祭祀,作为皇帝也没理由拒绝,因为这涉及到顺天应命,以及天时的问题,如果皇帝拒绝,一年中再发生个灾祸,那责任就是皇帝来担当,会遭到百姓的骂名。就算是没灾祸,风总有不调的时候,雨也总有不顺的时候,皇帝可不想成为百姓的众矢之的。
因而这奏请,不过是礼节上的奏请,祭祀该举行还是要举行,只是在规模上要做商定。
因为刘愈把琪儿拐带到建康城,等于是有近一年时间皇帝没有举行祈求国泰民安的祭祀活动,因而礼部在准备上,也以最隆重的方式在准备。这点上,不用刘愈去说,连琪儿都知道该怎么回答。
琪儿点点头道:“就依卿所请。”
这就是允了的意思。其他官员看看,这是皇帝还有自己主见和发表主张的机会,但再看看刘愈,他们便觉得皇帝的这种权力没有也罢。
等礼部尚书隋乂退下,韩升正要说话,那些苏家的皇亲国戚,也没那么好脾气再等。他们已经走上前,联名要向刘愈施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