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朗县这座小县城也逐渐安静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着闭门鼓的敲响,朗县百姓一日的劳作也告结束,街上的人流也开始少了起来。
随着夜色一点点加深,月黑风高,刘愈也让手底下的人全都换上夜行衣,作好了偷袭的准备。刘愈想的很简单,既然无定师太是为她徒弟而来,而不是楚王苏哲,那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她徒弟南下,顺带把天书弄到手,顺带看看天书到底是什么内容。关于历史的发展,究竟是无定师太故作神秘装腔作势,还是确有其事。
刘愈换上一身夜行衣,对着铜镜,自己都差点不认得自己。而此时的柳丽娘,却好像是穿上了工作服,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显然柳丽娘以前穿夜行衣已是司空见惯的事。
刘愈看了看柳丽娘,柳丽娘则报以一笑,刘愈上前搂着柳丽娘的腰笑道:“丽娘穿上这身衣服,显得你的腰更细了。”
柳丽娘白了他一眼道:“正事要紧。”
刘愈和柳丽娘出来,一众人都已经准备好,列队在院子里等候。连乎生上前道:“当家的,客栈的人都已经被迷晕,我们这么离开,不会有人察觉行踪。”
刘愈现在务求做到事无巨细,道:“再去检查一遍,别有漏网的,惊动官府不好收场。”
连乎生领命而去。那少年站在一边,全身有些哆嗦道:“你们……是山大王?”
“小子,不敢跟我们合作?”
少年咽口唾沫道:“这个……”
“不合作,我们不但不给你银子,还会……”刘愈作出个“杀”的手势,那少年更犯怵。
很快,连乎生带着人出来,汇报了情况,在客栈后检查过并无状况。
“出发。”
刘愈一声令下,一行人直接从后巷出门,乘着夜色而去。
少年在前引路,一行人在后跟随,人生地不熟,刘愈为了防止那少年耍滑,也让瞿竹找了军中朗县人一并跟随。如此一来,少年故意带错路也能被察觉。
少年在路上,走的越来越慢,刘愈上前推了他一把问道:“怎么了?”
少年面带忌惮之色道:“到了。”
刘愈看了看周围,不过是普通民巷,而这民巷显然有些荒废,入夜之后,周围一二里的地方连灯火都没有,可见其贫穷。一般人家,到了晚上是点不起蜡烛的,但有些做工的百姓,到了晚上还是会以桐油灯照亮,做些手工活,否则漫漫长夜光是睡觉,他们会觉得亏待人生。
少年指了指不远处一所荒废的大宅子道:“就在里面。那里原本是一座官所,不过几年前,不知怎的搬走了,后来周围的人家也都差不多搬走了,有人说这周围闹鬼,到了初一十五周围人都会过来烧香祭拜,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便在鬼宅里。”
刘愈趁着夜色,看了看那大宅,连院墙都破损的差不多,如果只是被荒废,两年间断然不至于如此。是什么原因,会令这里这么快变得无人烟?
刘愈打了手势,让侍卫分批次过去,从各个方向靠近宅子,形成合围之势。刘愈知道柳丽娘的师妹不好惹,一会动手不行,刘愈也会适时用“狠招”,那就是直接以火枪制服。
“十二少,一会……能否由奴家亲手将师妹制服?”柳丽娘走过来问道。
“你武功,跟你师妹比如何?”
柳丽娘自信一笑道:“师妹她心杂,学的都是些奇淫技巧,武功上,她不及奴家。”
“那一会试试,我可不想丽娘你受伤。”
刘愈摸了摸后腰别着的两把短枪,再摸摸子弹袋子,心里有了点底气。他这次纯粹是误打误撞才遇上柳丽娘的师妹,一会如果连无定师太也到场,刘愈还真不知到底该怎样。反正他是准备把天书先拿到手,领悟透彻之前是不打算归还的。
刘愈和柳丽娘,带着侍卫也到了大宅后面,隐约见到宅子里似有火光跳动,刘愈猜想那便是柳丽娘师妹的藏身地。
刘愈躲在残垣断瓦后面,往里看了看,转头看着柳丽娘问道:“丽娘,你师妹叫什么名字?”
“小女。”柳丽娘道,“她的真名,只有她和师傅知晓。奴家是苗家人,她是南诏一地的汉家人,师妹自小便被遗弃……”
刘愈琢磨了下“小女”这个名字,实难跟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联系在一块。一个芳华正茂的女子,非要扮作老相出来吓人,那一定是面貌奇丑的。
刘愈仔细辨别了一些火光的方向,应该是在院中一所小房子里,刘愈正要下令拿人,柳丽娘却拉了拉刘愈的衣襟,道:“让奴家亲自来。”
刘愈想起来刚才答应柳丽娘亲手解决师门问题的事,点点头,跟柳丽娘和一众侍卫一同窜进院子里,到了小房子周围,刘愈便不打算进去,正好墙壁破损,有地方有些漏孔,透了些光亮出来,刘愈也正好能从漏孔往里看,观测到里面的情况。
只见破旧如同柴房的屋子里,倚着墙坐着一个老太婆,老太婆一手拿着拐杖,另只手则捂着嘴不断咳嗽着,那模样,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将死。而在一边的火堆前,则有一名少女在煮汤药。这一老一少,正是两年前刘愈去明州城纳粮途中,遇到的一老一少。只是当时她们是分别出现。
刘愈指了指里面的老太婆,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柳丽娘。柳丽娘点点头,这也证明,那老太婆的确是柳丽娘的师妹不假。刘愈又指了指一边的少女,柳丽娘则摇摇头表示不知。
看起来,这少女是在柳丽娘师妹偷了天书离开师门之后,才收的徒弟。于是柳丽娘这个“师伯”也不知道这个师侄的存在。
刘愈对柳丽娘作出个鼓励的手势,然后拍拍胸,大概意思是:“一会看你的了,实在不行,还有我。”
柳丽娘正要动手,却听里面老太婆以粗嗓子问道:“鱼汤还没熬好?怎的给为师下药?”
少女吐字不清道:“就……好。”
刘愈蓦然记起,当初见到少女时,便觉得她中原语说的很不流利,她的不流利不同于吴烁的结巴,应该是初学汉语,话又不多的缘故,才会使得口齿不清。
“出去打盆水来,为师擦把脸。”
“是。”少女应了一声,起身出门而去。
虽然当日少女武功不错,连一般的山贼都对她很佩服,但在这个老太婆面前,她就只是个乖乖女,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等少女出了门,老太婆突然身姿矫健到了火堆前,打开火上汤锅的盖子,往里面加了些“粉末”。
刘愈与柳丽娘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问。这锅鱼汤是她们师徒吃的,这老太婆为何要下药?
老太婆把粉末洒进鱼汤里,用勺子搅了搅,然后脸上露出个阴冷的笑容,退到墙角,继续半死不活在那咳嗽。显然,她的病态也是装出来的,而她的徒弟却不知道。
很快,少女从外端着一盆水进来,摆在老太婆面前,她正要拿毛巾浸湿给老太婆擦脸,老太婆却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布,喝道:“为师还没死,自己来!”
“哦。”少女战战兢兢退到火堆前,继续加柴火熬汤。
老太婆拿着毛巾,往水里浸了浸,却没往脸上擦,显然她脸上有“妆”,若是被水一擦会露馅。她拿着毛巾,突然捂着嘴又在咳嗽。
“师傅,汤……熬好了。”少女饶舌道。
“你先喝吧,为师擦完脸便过来。”
“嗯。”少女用碗乘了一碗鱼汤,连点肉都没敢给自己乘,显然要把鱼都留给老太婆吃。她坐在一边,一边吹着滚烫的汤水,却也迫不及待往嘴里倒汤,这是饿急之相。
刘愈心想,这老太婆好歹毒,不但亏待她徒弟,不让她吃饱饭,还给她徒弟下药。难道她想把徒弟毒死?
本来柳丽娘要进去把师妹拿住,解决师门问题,现在见到这种情况,她也不急了。跟刘愈一样,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师妹要搞什么花样。
在里面,少女喝完鱼汤,感觉没饱,请示道:“师傅,我……再喝……行吗?”
“嗯。咳咳,要喝多盛一点,吃点鱼肉。”
“谢……师傅。”
少女听到能吃鱼肉,如蒙皇恩大赦,上去用汤勺给自己舀了半碗汤,最后却也舀出来一点鱼肉。她的脸上带着谨慎之色,脸绷得很紧,既想吃肉,却也不敢一次舀出太多,防止老太婆不满。
就这点可以看出,少女心里对这个老太婆充满惧怕。
等少女拿着晚,蹲在一边吃的差不多,突然头好像晃了晃,然后咣当一声碗掉在地上,而她身体则倒下。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
“咳咳。”老太婆看着徒弟,冷笑道,“让你吃我的鱼!”
刘愈心里冒出一股寒意,这老太婆不会是因为徒弟喝汤吃鱼,就要对徒弟下手吧?这老太婆占有欲这么强,很难想像,如果得罪了这老太婆会有什么下场。当初老太婆利用他来“诱杀”柳丽娘,显然是对柳丽娘有仇恨,可柳丽娘曾说过,她跟师妹的关系很好,怎么会闹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老太婆站起身,走到徒弟面前,却没理会,走到门口,突然手放在嘴里,吹出一个很长的哨音。这哨音极为响亮,想来能传出很远。
吹完哨子,老太婆又回到墙角,坐下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多久,脚步声传来,刘愈这才知道原来这荒废的宅子里不止这一对师徒,还有其他人。很快,两个汉子出现在房间门口,这两个汉子一出现,刘愈和柳丽娘脸上都露出意外之色,因为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可也都带着三清教的标志。
两个汉子进来,不理会老太婆,注意力全在地上躺着的少女身上。其中一个搓搓手,一脸淫相道:“古阿婆,你可真给面子。那我们兄弟俩,可不客气了。”
说的是一脸着急,而口音却不是关中腔,应该是江南一代的口音。刘愈正在想哪来的两个人,此时两个汉子把少女抬起来,其中一个背在背上,便要走。
刘愈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婆这是当淫媒,把徒弟送给这两个汉子来暖被窝。
刘愈心想,柳丽娘师妹果然不是一般人,连徒弟都不在乎,这简直就是冷血,好在当初没惹怒了这老太婆,让她一剑杀了那就呜呼哀哉了。
老太婆边咳嗽边道:“去吧去吧,记得天亮,把这丫头洗干净送回来。老身身体不适,不送。”
一个汉子笑道:“古阿婆好好养病,咱兄弟几个不会忘了您,走啦!”
说着话,两个汉子匆忙带着少女离开。等他们脚步声走远了,刘愈向身后的人作出手势,让他们绕道过去跟上,别被人发现行藏。
等两个汉子离开,老太婆终于把之前一脸的病态给收敛住,从后背上取出一件东西,是装佝偻所用。刘愈看清楚,好像是个包袱。老太婆打开包袱,便从里面取夜行衣。
刘愈这才知道,原来老太婆是想用自己的徒弟作饵,具体她要做什么,刘愈还想不明白。
“十二少,我们先不动手,跟着她看看情况再说。”柳丽娘靠近刘愈耳边低声道。
刘愈点头表示同意。
在里面,老太婆已经换好了一身夜行衣,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弯腰驼背,老态龙钟的老太婆。身材苗条不比柳丽娘差,身姿矫健堪比田径运动员。只是因为她为了避免事后化妆麻烦,脸上老太婆的妆容却没卸去。如此一来,一个满脸横皱的老太婆,却是比少女还苗条的身材,显得很诡异。
老太婆拿起拐杖,从拐杖头部一抽,既然抽出一把剑出来,原来她的拐杖是掩饰,木里藏兵。那剑似乎又很柔软,被老太婆直接插进腰带里,刘愈才知道,原来老太婆身上看起来很蹩脚的腰带,是一道特制的软剑的剑鞘。
等老太婆所有都准备好,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看天,却没好计去追。很显然,她清楚自己的徒弟会被带到哪里去。她不需要着急去追踪。
“过了今天,这天下都将是我的!”老太婆忽然换上粗厚的口音,如同男子一般,长叹了一句。
刘愈皱眉,她说这话是何意?什么叫过了今天,连天下都是她的?难道她已经知道自己到来,准备把自己杀了,然后去某朝篡位?
这显然不符合逻辑,柳丽娘这个师妹,做事不拘泥于成法,可说是阴损歹毒之极,她说这话,必然是另有深意。刘愈再想,难道今天的事跟楚王苏哲有关系,她准备把苏哲杀了,然后假扮苏哲来谋取天下?
这显然不不对,因为以苏哲现在的势力,还没到谋取天下的能力。不会说一夕之后,天下就是她的。
刘愈心里没有确切答案,却有了主意。不管如何,一会把这老太婆杀了,那就一了百了。
过了半晌,老太婆估计时候差不多了,开始飞檐走壁往一个方向而去。
见她身手,刘愈暗自忌惮,这跟她比武显然没胜算。他心想一会拿人还是不要亲自出手了,不然一露面,就会很危险。
如果这么去追踪,就算能追上,想不暴露也难。连柳丽娘都没自信可以既追踪上去,又能藏好不被发现。幸好刘愈之前派出去的那批人,已经把追踪两个汉子的方向,以特别的方式标记下来,这样刘愈也省去了追踪老太婆的麻烦,直接跟着标识走便可。
路也不远,从老太婆迷晕徒弟的屋子,到两个汉子所在的地方,距离不过一百丈,只是出了院子不远,隔了一条街。
到了位置,刘愈才知道两个汉子进去的地方仍旧是一所荒废的大宅。刘愈心想,这朗县有这么多荒废的宅子,难道里面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苏哲会不会就在这?
到了大宅里,一时间却找不到具体位置。几名藏身在暗处的侍卫出来,他们也是刚才追踪两个汉子过来的。
“当家的,进了院子,他们闪了闪,再出来便不见人影了。连点火光都看不见……”侍卫上来禀告。
刘愈不禁皱眉,如果真是这样,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两个汉子藏身的地方,不在地上,而是在地下,因为侍卫不敢追的太紧,才会令他们钻进某个地窖里,突然失去踪影。
“后面有个黑衣人过来,你们可是有发觉?”刘愈问。
几个侍卫对望一眼,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老太婆行踪极为诡秘,加上身着夜行衣,又是飞檐走壁,不被发觉也是正常。现在只能希望老太婆“眼拙”,没发现藏在暗处的侍卫。
刘愈正想派人进去找寻,突然远远的从街口那边传过来火光,像是有什么人过来。
刘愈摆摆手,让侍卫先行藏起来。而他也和柳丽娘先藏到暗处。
那火光靠近过来,刘愈看清楚,原来是一顶四人的轿子,除了轿子本身,前面有个人举着火把照亮带路。那轿子很普通,但看轿夫用力情况,便知道里面有人。
“到了。”
在宅子前,轿子落地,前面引路的人对里面的人说道。
从轿子里下来一个人,在火光之前,看得出这是个中年男子,一身普通衣服,我哪敢周围看了看,脸色显然带着不解。很显然,他对自己来这么个荒废的地方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应该是为见什么人而来。
瞿竹靠近刘愈这面,低声道:“当家的,这个便是朗县的县尉,唐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