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傍晚,这支快速行军的部队进入南华关。
南华关比北方第一大关邵武关更加接近长安城,而且北上从草原方便一些,霍病带兵进驻这里,在花集安看来,应该是准备北上草原。
进入南华关,花集安见到了惨不忍睹的状况,很多从前线上败退下来的残兵,一个个好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很多人身上还挂着伤,更有甚者缺胳膊断腿就近乎没个囫囵人。现下整个南华关内,这样的残兵败将有几千号之多,关口还是能每天收容不少。
前线的战事已经惨烈到此等地步,花集安可不认为霍病带的这几百号人能起什么大的作用。
“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霍病下了指令,然后同行的士兵们便在关内的一片空地里搭起帐篷,有很多士兵连东西都没吃便睡去,花集安也终于看到这群变态人脆弱的一面,他们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平日里叫嚣的响。
作为这路变态部队的将军,霍病却好似没有睡意,在跟守关的将军商谈一些事情,花集安稍微听了一下,基本是草原外的路径以及向导的问题。在草原内,走的是兵道,沿着路方向很容易分辨,但在草原之外,茫茫的草原,很难辨别清楚方向。
霍病也有其谨慎的一面。
花集安始终没有看到先头出发的那支部队,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这支军队已经出关而去,要么就是这支军队压根就不存在,霍病就是打头阵当先锋的。花集安想了想,前面的一种可能性大一些,后一个,有些不太合理。
霍病只带了三四百人,这根本不够给突厥骑兵塞牙缝的,用几百人去援救几万人?未免有些可笑。更重要的一点,他花集安曾经的淮王大将,现如今没人正眼瞧的降将也在这支部队中,且是副将。降将当先锋?花集安苦笑着摇摇头,除非刘文严疯了。
花集安抱着闲事莫理的态度,也早早去休息了,作为副将,他是可以享受睡在屋子里的待遇。花集安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说来也奇怪,真让他多睡会他反而睡不着了,前一天睡两个时辰就头疼的要死,今天再睡两个时辰自动就清醒。
睡醒的花集安便想出去看看关内的情况,此时还是半夜,花集安出来,一名侍卫正在等候,见到花集安道:“花将军,霍军长让您睡醒之后,过去找他!”
花集安很惊讶,难道霍病没睡?到了一个帐篷里,他才发现霍病正坐在桌子前,双眼通红,打量着一张军图,正在用手比划着。
“霍将军,人是铁饭是钢,您这么不眠不休,双眼都熬红,明日如何支撑得住?”
花集安也是礼节性提醒霍病一句,谁知霍病双目通红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花集安,咧开嘴一笑道:“我的眼很红吗?就算是,那也不是累的,想到马上就能跟那些蛮崽子一决高低,我兴奋的!”
疯子!花集安心中暗骂一句。
“霍将军,不知兵部给我们的指令,接下来将如何?”花集安想尽早知道这件事,毕竟,将士在外,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会很茫然。
谁知霍病的神情看起来比他还要茫然:“指令?什么指令?”
花集安很无奈,道:“比如说,我们此行是往何处去?”
霍病想了想,肯定道:“往北去!”
“那……我们的目的呢?”
“当然是跟那些蛮崽子打仗,不然我们还能是来喝西北风的?”
花集安很无语,难道在霍病这变态人的思维里,除了行军打仗就没别的?草原那么大,不会这疯子带着他们往北去,见了突厥骑兵就打,没见着就继续行军吧?
既然霍病装糊涂,花集安也就直话直说了:“霍将军,在临行之前,就没人对你作出过指示?比如说前锋将军刘将军?”
“你说他,早说,还说什么兵部,我管他鸟的兵部是谁呢。那个谁,就是你说的那个姓刘的,在走之前也跟我说过,咱们这趟就是去金尧城的,限时是五天,小爷我当时打包票说四天肯定到,现在算算,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们还是要努力啊,小爷自己骑马赶到了可没用!”
花集安暗自惊骇,从长安城到金尧城相隔数千里,刘文严竟然下令五天赶到,霍病更狠,直接说四天。当兵不是儿戏,说到必须要做到,怪不得霍病要玩命一样的赶路,这原来还是军令状。
“那我们之前,有几路军?”花集安迫不及待问道。
“我们前面?有人吗?有,就是之前出来那些,不过大多数都在外面,你自己也看到了,外面东倒西歪那些就是!”
花集安总算明白了过来,感情这霍病还是打先锋的,只不过带着的兵有点渗人,是少的令人发渗,带三四百个骑兵,就算再变态,遇上突厥的骑兵还是当炮灰?就算是这霍病没脑子,刘文严也没脑子?花集安现在又开始觉得淮王败的有点冤枉。
“这次叫你来,是跟你说声。”霍病顿了顿,手指着花集安很不客气道,“你不准干涉我做什么事,你要是干涉我,我非把你……砰砰砰了不可!你可别说我把你崩了怎样,我今天可没拿这样的话威胁过你!如果你不干涉我,我……回去就跟你记个大功劳。行不行?”
花集安听的一头雾水,看起来霍病对他的敌意并非出自对立立场,倒好像是在……讲条件。
“霍将军的意思是?”
霍病当下恼怒道:“喂!我跟你说的这么清楚,你竟然问我是什么意思?意思还不明白,我打我的仗,你就在旁边看着,不允许说三道四,告诉你,小爷我逢战必胜,不用你,小爷我也照样打的那些蛮崽子满地跑!”
霍病说这些,就好像一个醉鬼在说疯话,前后有些不搭调。花集安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大致觉得像是一个正将在跟监军商量事情,让监军不要干涉他云云。花集安颇为无奈,他一个降将,能干涉这个霍病做什么事?
“霍将军要做什么事,不用跟属下商议,尽管做便好!”花集安识趣道。
“很好!”霍病满意点点头,甚至过来友好地拍了拍花集安的肩膀,“你说花老哥,咱俩谁跟谁是不是?打了胜仗,咱一起回去喝酒,喝他个三天三夜。”
霍病这前倨后恭的态度令花集安有些吃不消,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很快霍病就释疑了:
“那个姓刘的在出发前还跟小爷约法三章,说什么,不允许对花将军无礼,不能耍浑,还说什么,花将军不允许的事情小爷我就不能做!还说小爷做不到这三点,打了胜仗也没赏赐!他奶奶的,花老哥,你说咱俩谁跟谁,还能受那姓刘的挑拨?这姓刘的真是个混球,就知道坑小爷的功劳!”
花集安这次是彻底听明白了,感情刘文严将他调过来不是辅助霍病,是来监督这小子的。
大约是刘文严也知道这小子性子野,而军中又没人能管束他,令他收的住,这才想起当初令霍病吃瘪的他。霍病本来就对他有敌意,这次刘文严提前又有那般交待,所以霍病才会将他当敌人看待,一路冷嘲热讽。
现在霍病知道自己不干涉他,他就这么前倨后恭,表现的像个极无耻的小人。
“花老哥,赶快回去休息休息,天明我们就出发。吼吼,蛮崽子,小爷我等你们好久了,等到小爷我心和手都痒痒了,哈哈哈哈……”
花集安看着霍病那一副猴急乐不可支的模样,一脸汗颜,这小子不会真打算明天带着这几百人去送死吧?他从前线的战报已经看到,金尧城周围的突厥骑兵可是有几万之巨,明天的出兵不跟送死一般?
自己到底是劝还是不劝?
现在明知道刘文严是让他过来管束霍病的,可眼见霍病要耍浑逞英雄主义,他要是不说,搭上命事小,刘文严在边关的布局岂不是要成空?霍病一死,朝廷还有取胜的可能?
回到睡房,花集安是彻底睡不着了。如果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霍病出了关,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这跟自己送死有何区别?他现在开始有点佩服刘文严,事事就想到了,偏偏没想到他竟然也做了一个孬种!花集安那个恨哪,早知道不对霍病说什么不加干涉,现在再去说,恐怕霍病也不肯听了。
花集安当晚便写了家信,当遗书一般对家里的后事做了交待,他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想到自己这从军的一生,唯一觉得亏欠的便是自己的夫人,还有两个孩子。写着写着,花集安便有些悲恸,最后草草将信结束,交给了侍卫代为转发。
谁知道天还没亮,霍病便一脸气势汹汹杀过来,手上还拿着他昨晚写的那封信,一进门便嚷嚷道:“花老哥,你这是啥意思?你这是瞅准了小爷我要带你去死是吧?”
因为军中的信必须要经过查验,防止有军机泄露,才有霍病看信的事。花集安心中嘀咕,霍病识字?
“属下不是这意思!”
霍病上来抱着花集安的肩膀道:“花老哥,放心,咱哥俩你说是不是?绝对不会让嫂子守寡,我以后还准备成立个百虎军团呢,怎肯轻易去死?小爷我从来就没打过败仗……咳咳,除了跟老哥你那次,放心,有老哥从旁指点,小爷一定逢战必胜,咱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