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
只听得“呼”的一声。
狂风平地陡卷。
周围的积雪径自如浪翻涌,绕着两人不断旋转,并向四周快速散去。
那和尚也兀自动了。
手腕轻抖。
棍梢也微微颤动了一下,霎时舞出虚虚幻幻的十几朵棍花,真气如风掠过,那一瞬间,仿佛连地面都颤了几下。
随即,长棍如龙捣出,直取向王重阳的膻中穴。
可王重阳却只是微微一闪,避开正面锋芒,手指在棍梢上轻点一下,旋即借力向后退去。
“好功夫!”
和尚眸中精光爆闪,方才王重阳那一点,看似平淡无奇,可他却明显感觉到,棍上所蕴含的劲力,仿佛陷入了万丈深潭,瞬间就被吸纳的无影无踪。
“早就听闻王重阳的先天功,乃是玄门所传的无上心法,今日得果真是神妙非常……”
心念电闪而过,和尚双手持棍,身形一转,棍势顿时铺展开来,如翻江叠浪一般,化作重重棍影,铺天盖地的向王重阳笼罩而去。
长棍未至。
所散发出的劲力便已然如刀斧般震碎了地面。
王重阳心中不敢大意。
向后闪退的同时,顺势将身后所负的长剑解下,连鞘带剑虚虚点出,虽不漏锋芒,蕴含的力道却不可小觑。
而且在和尚眼中,王重阳那看似普通的剑势,却如一线秋雨,由远及近,逐渐将万物遮掩,连成一片萧瑟的秋寒,直接将他的攻势消弭。
剑光棍影几乎是同时消散,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全真剑法果然神妙,贫僧今日可是大开眼界!”
和尚朗笑一声,真气运转间僧衣鼓荡,棍势再度铺展开来,漫天棍影重如浪花,纵然无锋无刃,但劲每一击劲力落处,都堪比刀斧斫劈。
“大师的佛门【大龙王棍】也着实有独到之处!”
面对和尚潮水般的棍影,王重阳却是以巧破力,手中长剑翻转,总能恰到好处的挡住棍劲,然后将力道转移它处,或是脚下,或是四周。
和尚看似凶猛强横的棍劲,丝毫没有对他造成困扰。
刹时之间。
两人已经拆解了十几招,对彼此的武功也都有了底细,想要彻底分出胜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以命相搏,或是可以分出输赢。
但两人无恩无怨,又怎会以命相斗。
这时。
和尚突然一声长喝,手中木棍一改先前磅礴无比的气势,招式也变得堂堂正正,化作两道棍影,向王重阳胸口和小腹直刺过去。
“嗯?”
看到和尚的招式,王重阳心下也是一愣。
因为和尚所使的武功已然不是佛门武学。
先前他所使的棍法,乃是流传自密教佛门的龙王棍,据说有着无上降魔伟力。
可他现在所使的却是剑法。
以棍做剑使出了儒门中流传的《养吾剑法》。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儒门虽讲究以诗书经纶匡济天下,但门中也传有武功傍身。
这养吾剑法就是其一,在儒门中流传了数百年,相传乃是汉时剑术高人所创。
王重阳年轻时也是儒门弟子,曾在前辈手中习得此剑,后传于自己的弟子郝大通,所以见到和尚使出这养吾剑法,瞬间就认了出来。
“大师真是博学多才,除了佛门武功之外,竟还通晓儒门武功。”
王重阳说着,手中长剑轻挥,剑招也发生了变化,竟也以养吾剑法和他拆解起来。
两人都是当世罕有的高手,剑法又同出一路,是故几十招过去了,都没有寻到对方的破绽。
到了最后。
反而是和尚手中的枣木棍,再也承受不住两人的内力互拼,直接被剑气搅碎,化作漫天碎屑。
王重阳手中的长剑木鞘,也随之崩裂如飞,露出了三尺青锋。
“大师接我一招定阳针!”
长剑出鞘。
王重阳手腕一翻,剑锋斜刺而出,三尺寒锋青芒乍现,日光映在剑身上,如朝阳流转,变幻莫测,还伴随着灼刺敌人眼目的能力。
眨眼间。
剑锋就已经来到了和尚咽前三寸。
可和尚却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反而沉腰坐马,双足立刻陷入地面,传来厚若铜钟的声音,随即双掌一合,恰如灵山礼佛,正好将剑锋夹在双手之间。
大金刚掌——礼敬如来!
剑光戛然而止。
王重阳也早有预料,知晓这招定阳针未必能奈何得了对方,可这和尚使出的武功,却着实令他越发惊讶。
先是流传自密教佛门的大龙王棍,然后又是儒门中的养吾剑法,现在他又使出了少林的不传绝学大金刚掌。
这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
怎么会这么多驳杂的武功?
心念未止。
和尚僧衣一卷,内力涌入袍袖之中,挥舞间如云翻裹,荡开长剑的同时,右掌如虎爪探出,微微一抓,秦五君手中的巨铁刀,便破空落入手中。
“刀法贫僧也懂得一点,还望真人品鉴指点!”
话音未落。
和尚手中的巨铁刀挥舞如飞。
王重阳也立刻收敛心神。
长剑翻转。
与和尚继续斗起来。
刀剑碰撞之声如珠落玉盘,转眼之间,两人又拆解了三十余招,其间和尚刀法变化莫测,又接连使出了道门的《太乙刀法》与《两仪刀法》。
一人竟身兼儒道佛三家武功。
还有各派的诸般杂学,也都是信手拈来。
一旁的秦五君看的叹息连连,他本以为王重阳的武功,已经是天下第一,在无人能与其争锋,没想到这么一个山野无名僧人,竟能与他斗个几百招不分胜负。
两人时而以内力相斗,时而以刀剑互拼,时而又弃刀剑而不用,凭拳脚功夫争锋,直打的落雪横飞,碎石如蝗,方圆数丈之内都被气劲所充斥。
“哈哈哈……痛快,痛快!”
和尚仰天大笑,身形骤然向后退去,手中的巨铁刀也落在秦五君身边,双手合十,道:“重阳真人神技高绝,小僧今日获益良多。”
王重阳反手收起长剑,抱拳道:“彼此彼此,大师身兼多家武学,贫道也是敬佩的很。”
“如今我们已经比试过了内力、兵刃、拳脚,唯独这轻功还没有比试,不如我们在比试一下轻功,不知重阳真人意下如何?”
和尚目光灼灼的看着王重阳问道。
“悉听尊便,大师既然有意,那么贫道奉陪到底!”
王重阳的豪气也被激了出来,今日能与这和尚一战,实乃是毕生难得的快事,就连当日在华山之时,也无今日这般快意洒脱。
“好好好!那贫僧就先行一步了!”
话音落下,和尚大袖飘飘,身形翩然若飞,已然横掠出十几丈,宛若一道流云飘忽。
“大师莫急,且等贫道一程!”
王重阳道袍随风而动,展开自己独门的金雁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与和尚并肩其列,两人各自拔纵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秦五君的眼中。
“唉,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秦五君摇摇头,提起自己的巨铁刀,自行回了法王寺,他的武功虽然也不算弱,可与那两人比起来,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尤其是轻功方面,他比自己的徒弟了空,怕是还有几分不如。
…………
王重阳与那和尚沿路狂奔。
旁人根本难见其影。
直奔出去数十里地。
两人才算是停下身形,在树林间相视大笑,人生知己难遇,旗鼓相当的对手却更是难寻,王重阳从怀里将九阴真经掏出,道:“大和尚的武功果然独步天下,若那日华山论剑阁下也到了,恐怕这九阴真经未必是贫道的。”
“贫僧这点本事哪能与全真教主相比,只不过是重阳真人相让,贫僧才不至于出丑,不过有一点贫僧自信可以胜过真人。”
“哦?是什么?”
和尚把手中的葫芦扔给王重阳,道:“就是这杯中之物,听闻临安有座太白楼,天下名酒皆在其中,我二人不如同去临安,饮上三天三夜,看看最后究竟是谁胜出?”
清冽的酒香传入鼻中。
王重阳也不客气,把葫芦里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擦了擦嘴角,道:“既然大师有此雅兴,自当奉陪到底,虽然贫道身无长物,但几杯酒还是请得起的。”
两人都是豪气冲天之辈。
既然决定了下来。
当即便展开身形奔着数百里外的临安而去,两人几乎是日夜兼行,沿途也在暗自比试,即便是打坐恢复内力之时也不例外。
数日之后。
恢弘壮阔的临安城便已出现在两人眼前。
此时。
日正当空。
城内歌舞升平,看似太平岁月。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听着耳畔传来的靡靡之音,和尚口中突然念出了一首诗。
“山河破碎,帝王牵羊,半壁江山易手,可怜岳韩两位元帅满腔忠义,到头来却化为流水,只恨不能早生六十年,否则定舍命去那风波亭中救岳元帅出来。”
说罢,和尚扭头看向身旁的王重阳,苦笑道:“当年兄曾大举义军,率天下志士抗衡金贼,如此义举实是令人钦佩,弟远不如矣。”
王重阳轻叹一声,只是摇头不语。
曾几何时。
他以为凭借自己一个人,就能收复汉家河山,光复中原。
可最后,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打醒了他,让他知道,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无法改变这天下。
而有能力改变这天下的人,却在那高墙后醉生梦死,偏安一隅,听着远方传来的歌舞之声,王重阳留下的唯有一声叹息。
太白楼。
坐落在西湖之畔。
两人并肩登上太白楼,酒保立刻迎了过来。
“店家尽管取酒来!”
王重阳朗声对酒保道。
酒保也是机灵之人,看到两人衣着打扮,就晓得是武林中人,素知这些江湖人酒量非常,好饮者甚至能喝数斤高粱而面不改色。
所以当下便去取酒。
虽是初春。
但江南之地气候宜人,比北方要暖上不少,湖面薄雾缭绕,隐有几艘小船荡漾其中,倚窗饮酒着实是人生乐事。
不多时。
桌面上已然摆满了各地的名酒、高粱、大曲、竹叶青、汾酒、绍酒、状元红,还有关外的羊羔酒和岭南的玉冰烧等十几种……
“天下酒以高粱最烈,也最为醇香,当从它开始……”
和尚没有丝毫谦让之意,直接撕破酒封,倒了两大碗酒,清冽醇香的酒气立刻散发开来。
“好酒!”
王重阳鼻尖轻嗅,随即端起一碗,引入腹中,顿感腹内如燃烈火,“哈哈哈,果然是好酒!”
“真人海量!”
和尚看到王重阳如此爽快,心中也是大喜,两人连着喝了十几碗,很快两坛酒就消失无踪,却已然面不改色,口齿清晰,就像喝了两坛子清水一样,看的旁人不住咂舌。
可就在这时。
太白楼外却传来阵阵喧闹,还伴有人吟诗之声:“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