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许正这样想着,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她以为是贺弘毅,没想到对上的却是一双龙纹金靴,知许没敢抬头,直接跪了下去。
“臣女见过圣上,圣上万福金安。”知许行礼道。
“免礼。”天子并没有意外知许猜出了他的身份。
“你先前是最尊贵的相府千金,而今京兆尹府牢当中,可有什么想法?”天子开口说道。
知许抬头看了天子一眼,她从前见天子的机会并不多,这样一看,他眉宇之间倒是同贺弘毅有几分相似,但终究因着多病的缘故,身形也稍瘦弱一些,乍一看,倒是不曾觉得他已是年过四十的人,可眼角的细纹和两鬓的白发,始终都是藏不住的。
知许垂下眼眸,恭敬答道:“臣女并无想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的意思是,朕迁怒于你?”皇帝有些好笑地看着知许。
“臣女不敢。”知许压低声音道。
“你当真是不敢吗?”天子明显是有些不信的。
知许轻轻一笑,她抬眼看着天子:“那圣上要臣女如何,臣女而今蒙冤,深信圣上贤明,定会还臣女一个清白的,臣女这不是倚仗着君恩是什么?”
天子慢慢靠近了知许,他伸手捏住了知许的下巴,眸光如鹰一般锐利,倒是盖住了他原先的那股虚弱。
“你父亲可曾教过你,闺阁女子,这样聪明,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可臣女一家,都是效力于圣上的。”知许缓缓回答。
皇帝轻蔑一笑,显然并不信知许的这套托辞。
他随后背过了身去:“你父亲有功在身,朕给的奖赏他却一律不要,朕的儿子你也全然都不看在眼中,朕的后宫你也全无意意向。”
天子说着,就没有再说话了。
知许觉得有股被紧逼的意味,她细细想来,贺弘毅的性子,倒是真的像极了跟前的天子,只不过贺弘毅的身世的缘故,他要更多疑一些。
知许跪了下去,挺直了脊背,朗声说道:“父亲是圣上的臣子,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圣上,即便有功也是分内之事,父亲深受皇恩,万不敢再受圣上封赏。”
“那你们可曾有替朕来想啊!”天子忽然转过了身,他冷冷盯着知许,“朕是皇帝,你们怕着权柄下移,不能独善其身,但臣下权势太大,又置朕于何地?”
天子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异常地激动,他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了。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面颊已经因为咳嗽而泛红,他喘了一口气:“赵五姑娘,朕不是没给过你赵家旁的选择,只是你打破了这个平衡。”
知许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她看着天子再次一拜:“还望圣上明鉴,赵家从无不臣之心,还请圣上安心。”
天子并不信这一番话,他缓缓摇了摇头:“在朕这个位置上,只要权柄不是在朕的手上,朕就不会安心,也安不了这个心。”
知许一怔,没想到天子竟然相逼到了这个份上,先是威逼,而后却是与她打起了感情牌,倘若这番话是对赵相说的,应当效果会好上很多。
知许琢磨着,这件事情应该已经是没有回圜的余地了,天子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恐怕赵相再拒不授职,知许大概就是真的走不出这个京兆尹府牢了。
知许思量了片刻,她扬起了脖颈,照例重复道:“父亲已官至丞相,万不敢再得圣上封赏。”
天子没想到知许这样油盐不进,他冷哼了一声,怒瞪了知许一眼,大步走出了天牢。
“来人,传朕旨意,天子犯法也当与庶民同罪,京兆尹对待审刑犯,也当一视同仁。”
知许闭上了眼睛,她早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眼下的困局就是,一旦赵相任了太傅这个虚职,依照天子的脾性,赵家迟早都会是待宰的羔羊。
可眼下虽是不能如天子的心意,天子也是拿她的出气,局势僵持,可到底天子也不敢真的要了她的小命,或者真的要赵家如何,不过就是因此又恨上赵家多一些罢了。
帝王的猜忌,本就不在于多一件事亦或是少一件事。
她眼下谁也不愿意信,她只相信真切地握在手中的东西。
天子看了一眼等在外边的贺弘毅,感慨了一声道:“倒是朕小看了赵家的那个丫头了。”
贺弘毅也不敢贸然接话,贺弘毅心中只是以为天子眷念知许的美貌,却被知许拒绝。
贺弘毅回过头看了一眼天牢,他原本还想进去看看,但天子却冷冷地督了他一眼,贺弘毅瞬间收回了视线。
“你且收心吧!赵家的那位原也不是你可以去想的。”天子忽然开口,“我从前倒是不曾知晓,建业养出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女儿。”
“父皇当真要人刑审知许?”贺弘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怎么,你舍不得了?”皇帝问道。
贺弘毅察觉到了皇帝话语间的不悦,他低下了头:“不是,儿臣只是担心赵相……”
“世人不是都说他最是清正廉洁吗?想来,他的女儿犯事,秉公处理也是应当的。”皇帝唇角泛出了一丝讽意。
贺弘毅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他怎样都想不到,知许是怎样能够将天子气成这样的。
贺弘毅心中不禁有些悔意了,倘若当时他不与青时发生了那些个事情,知许眼下应当已经是他的正妃了,若是有了知许这样的一个助力,他何愁大业不成?
何况,她的容貌也是佼佼者,并不输旁人。
“父皇英明。”贺弘毅赶紧恭维道。
皇帝看了贺弘毅一眼:“你可曾听过牝鸡司晨?”
贺弘毅心中一惊。
皇帝笑了笑,他抬眼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她若是个男子,朕很是想将她收为己用,她是个女子,若是她愿意臣服我天家也无不可,只是眼下,却委实让朕忧心得紧。“
“父皇是想……”贺弘毅指尖微微颤抖,他对着皇帝跪了下去,“父皇明鉴,退婚的事原不是知许的错,是儿臣对不住她在先,儿臣一定会尽力挽回知许的。”
“你还是放不下她?”皇帝狐疑地看了贺弘毅一眼。
贺弘毅唯恐皇帝对自己失望,连忙补充道;“父皇,儿臣绝非此意,儿臣……儿臣……”
这其中的种种,贺弘毅也觉得自己不是只言片语就可以说明白的,他垂下了眼眸,抱拳道:“请父皇责罚。”
“年轻时容易动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天子说道,他静静地盯着贺弘毅,忽的开口问道,“你是想要赵家的姑娘还是想要赵知许?”
“父皇……”贺弘毅没能明白天子的意思。
天子拍了拍贺弘毅的肩:“朕只想告诉你,赵家不止赵知许一个姑娘,比如赵相宜……”
天子说完,丢下了一句话:“你看着办吧!”
贺弘毅愣了许久,他终于明白了天子的意思,贺弘毅的唇角绽放出了一丝笑意。
天子劝他莫要儿女情长,若是有了赵相宜,又何愁不能够钳制住知许呢?
知许纵然再硬,恐怕也不得不看相宜的情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