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事我不明白,你对春宜琅的恨意怎么就那么大,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你坐等郑云天动手,照样大仇得报,难道不更好吗?”
“庸夫!”李阿大斜眼看了刘章一眼,不屑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仇就要自己报,假手别人算什么?而你是不知,我一刀刺死那混账,当时他盯着我的那难以置信的愕然眼神,真是现在想起来都解气,就是为了他那眼神,我捅他这一刀就够本、不亏!”
刘章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评论了,半响道:“你这等人,真是我生平仅见!——既然认罪,那份帛书,还不交出?”
“帛书?什么帛书?”李阿大一脸直愣愣道。
“你装什么独头蒜?”孙科弓骂道。
“大人,我真没有见到什么帛书呀!一刀捅了那厮,我转身就走,既然要嫁祸给这两个蠢货,我怎么会节外生枝,再去多余偷盗什么东西?——没有偷就是没有偷,我李阿大为人光棍,敢作敢当,但不是我干的事,屎盆子也休想扣在我头上!”
“嘿,嘴还真硬!杀人犯还这么嚣张,没有天理了!大人,给他用刑吧,不信三木之下他的嘴还这么硬!”
“将这厮,还有朱武、郑云天,都统统带下去,关起来严加看守,后面按律定罪!”
孙科弓一挥手,让缇骑将三人统统带走,对刘章疑惑道:“大人,莫非你真相信这心狠手辣的家伙?”
“我不是相信他,而是他没有说谎的理由。这厮捅死春宜琅都承认了,真是盗了帛书,没有必要不承认。”刘章握着折扇,轻轻敲打着额头,一脸深思,所有人眼神都聚集在了他的脸上。
半响,他冷然道:“前往老杨头住处,抓取杨春口供的弟兄,还没有回来?——这帛书,是真实存在,还是那杨春在掉花枪,还要审问他才知。”
众人大悟:对啊,这帛书的存在,是出自杨春之口,完全是他一面之词,到底存在不存在,是不是另有隐情,却是要审问他方知。
杨春很快被押解到。
一辆马车停在“上华客栈”门前,两名缇骑将杨春抬下马车,抬进了客栈之中。
客栈院落中,刘章看着浑身皮包骨头、头发凌乱,躺在木板上宛如恶鬼般的杨春,微微摇头。
“大人,听缇骑大哥说,春宜琅那厮已然被人杀了?是那位英雄下得手,能否让我当面致谢?”杨春强行欠起身,对刘章颇有礼貌的拱了拱手道。
刘章冷冷道:“致谢就不用了,那人杀春宜琅,为的是自己,并非为你。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买凶杀人,按律,可是要与行凶者同罪!”
“大丈夫敢作敢当,只要能为父报仇,虽死何憾?这起凶案罪责完全在我,朱武与郑云天两人连从犯都算不上,不过是可怜小人,经不住我苦苦哀求,才答应帮助我报杀父之仇,这一点望大人在处理两人时,能够给予考量。”
“这也不是你所应该考虑的事情。”刘章冷冷道,虽然语气很冷,但见杨春敢作敢当,又讲义气,为父报仇也是孝道,人虽废而气不废,面色大为缓和。
杨春点头,主动道:“大人提在下来,是询问帛书?帛书是千真万确存在,是家父辛苦数月之久,在夜里一点一点写成的。——在下是这副模样,也没有必要撒谎,而如不是为了这份记录横刀锻造秘术的帛书,春宜琅那等贵人怎么会光临我们家?”
这个答案,没有出乎刘章意料。看着杨春坦然的脸庞,他忽然心头一动,道:“杨春,你父亲明明已经与春宜琅谈好交易,为何在最后关头反悔?——如不是他突然反悔,春宜琅也不至于杀你父亲,你仔细想想,当晚情形可只有你一人知晓,能解开这个谜底,我想应该就能够找到那份帛书。”
这个问题,杨春显然也不知思考了多少遍,皱眉道:“那一夜,父亲与春宜琅原本一切都谈的好好的,进展很顺利,父亲查看过黄金后,就取出了帛书给春宜琅。一见帛书,春宜琅似乎非常激动,古怪地发出了一声呼叫,——也就是听到他的这声呼叫,我父亲才忽然变了脸色,大骂他是什么‘窝奴贼子’?就此取消与他的交易,从而被他所害。”
“窝奴贼子?”刘章仰头看着天空,喃喃道,半响,忽然脸色一变,对杨春急切道,“你能不能将春宜琅的呼叫声,给模仿一下?”
杨春犹豫道:“当时我在房舍里间,又有些走神,没有听的太清,而且他的声音非常古怪,像俚语而不是官话,好像是‘要西’?或者是‘绕喜’?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吆西!”刘章忽然口中蹦出一个词。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声音。”杨春连连点头,肯定的道。
刘章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杨春肩头,肃然道:“我明白你父亲为什么要改变主意了,你有一位深明大义、极有气节的父亲,堪称我圣朝子民的楷模!”
孟户听刘章口中发出那个古怪音调,也恍然大悟,旋即轻轻叹了口气。
“请大人明示!”杨春浑身微微颤抖,大声道。
“杨春,你父亲并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以你的病情为重!”
“这些我都知道!”杨春红着眼,用力点头。
“你父亲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不再与春宜琅交易,原因很简单,那春宜琅并不是我圣朝子民,而是——倭奴!不错,就是杨老爹大骂的‘倭奴贼子’的倭奴!而他暴露行迹,被你父亲猜测出他身份的‘吆西’,也是倭奴的一句口头语,意思就是‘太好了、太棒了’!”
见杨春一脸迷糊,不明白其中关窍,刘章耐心解释道,“倭奴,是我们对日本小国的称呼。自我们圣朝建立,多年来,日本一直派遣使者来访,有大使、副使、留学生、留学僧、水手、医师等等,每次前来数条船、数百人之多,对我们圣朝的政治制度、律令、文化甚至宗教,都尽数潜心学习。
而圣皇与权贵也多次赠予贵重礼品,其中自然不乏刀枪兵刃、盔甲器械,对于其中优秀者甚至还授予官职。你父亲身为右羽林卫大营匠户,想必根据旨意锻造过不少赠送倭奴的横刀,也经常见到前来查看的倭奴,因此熟悉他们的语言。
自你父亲这件事来看,这些倭奴是包藏祸心,前来的不仅仅是使者,显然还有间谍。既然有刺探收买横刀这等军械的锻造秘术,保不定就有刺探收买别的军机秘要,而别人,可不一定有杨老爹这么高的觉悟,这么深的民族情怀!”刘章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孟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