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江到京城,不出意外的话,需要七天左右的时间。
先走水路,再走陆路,到京城郊外的时候,李笑扶住人吐了个干净,神色恍惚,“我感觉我要死了,不用等会试了。”
其它几名学生也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最开始的第一天还很兴奋的看风景,甚至还比拼赋诗,现在,能吱一声都算不错了。
许扶斯早就料到他们会这样,让他们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吹吹风,看看野花野草。
虽然风还是冷的,但是绿叶青草已经漫出了头,倒还算让人舒适。
不远处有挑着担子卖糕点的,叶子辛买了些,走到许扶斯身边递出,轻声道:“夫子吃一点吧,新鲜的,还热着,学生瞧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
许扶斯取了一块,放进口中,味道的确不错,“麻烦子辛了。”
叶子辛摸出手帕,递给许扶斯,“学生孝敬夫子,是应该的。”
许扶斯:“?”
听起来怎么像你贿赂了我一样呢?
他笑着接了手帕,擦拭着手指,而后还给了叶子辛,叶子辛握着被他使用过的帕子,放回自己的怀里。
他拿着糕点,转身分给其它同窗,其它同窗如狼似虎的吞吃完了,犹觉不够的去买。
等吃完,又觉得口干去要了点水,一口喝下去打了个饱嗝,终于缓过来了。
许扶斯见他们缓了过来,叫了几辆马车过来,带他们入了京城,自己所买的府邸。
府邸不大,却也不小,该有的都有,还有温泉,每两名学生单独一间卧房,里面配备齐全,喜得一堆少年崽差点高呼夫子万岁这种不要命的口号。
要知道七日的赶路就已经够消耗精气神了,再住不好的话,对会试的影响那可就大了。
现在这里,住得舒服不说,还安静,太适合温习书本疯狂刷题了。
学生们提着换洗的衣服欢呼雀跃的去泡温泉,像是一堆咸鱼排排躺,发出咸鱼的叹气。
“太舒服了……”
“好爽,感觉毛孔都张开了。”
“夫子对我们真好呜呜呜,我来的时候,还听见赶考的考生在愁没有地方住,我们现在却已经泡上了温泉。”
“做夫子的学生真好,除了体训都好。”
“做夫子的学生真好,除了体训,刷不完的题都好。”
“做夫子的学生真好,除了体训,刷不完的题,数不完的蠢货,真好。”
接下来就是咸鱼们接二连三的火车接龙,许扶斯独自沐浴,并不知晓。
沐浴完许扶斯取了新衣换上,头发还有些湿濡,只能搭散着。
卧房里置了炭盆,还算暖和,除此之外,还铺了毡毯,赤脚踩在上面,体验感极佳。
许扶斯无论是在现世,还是在这大燕朝,都是养尊处优惯了,所住之处,无一不是奢侈精致,委屈不得自己,他踩着毡毯,伸了个懒腰,去书柜抽了一本书,懒散的看了起来。
看了几页后有人敲响了门,许扶斯头也不抬,“谁?”
“是我,子辛,夫子。”
门外传来少年低沉的嗓音。
“进来吧,门边有换的木屐。”
门被推开,叶子辛换了木屐,走到他的身边。
许扶斯放下书,抬眸看他,“何事寻我?”
叶子辛的目光落到他湿润的长发下,又看了一圈卧房,去取了长帕,站在许扶斯身后给许扶斯擦发,“学生心慌,想找夫子排解。”
许扶斯本想让他停手的,想到什么,顿了顿,还是没有阻止。
毕竟自己擦干头发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有人代劳,再好不过了。
“你心忧什么?一甲及第于你而言轻而易举,李笑都不心慌,你倒还心慌起来。”
叶子辛垂眸,认真仔细的用手帕包裹了长发后,轻轻的搓弄,“正因为期待太高,才会心生慌乱。”
“夫子的头发真好看。”他忽然挑起一缕长发,缠绕在指尖,“又黑又顺,多少女子,都没有这样好看的发。”
让人想要低头亲吻,一寸一寸的吻遍,“还很香……”
是草木的味道。
许扶斯挑了挑眉。
看来是忍不住了,试探的露出一条尾巴。
可惜了,他是此中高手,这种手段,他在未未身上,用了不少。
他只是微微一笑,“是吗?”
别的话却是不多说了。
叶子辛松开手,继续擦发,气氛一时间很是安静,等到擦得快干了,他才将长帕搁置在一边,跪坐在毡毯上,轻声问道:“学生很好奇,夫子以前教的那位学生是什么样子的?”
他在路途中,一直在意着这件事,他自认是夫子手中最优秀的学生,却不想原来还有一位比自己更出色的,且还得了夫子的单独授课。
真让人嫉妒啊,他也想,只让夫子为自己授课,眼睛里只有自己。
许扶斯摸了摸已经不再湿润的头发,笑道:“你好奇他做什么?你是你,他是他。”
叶子辛垂下眼眸,“只是想听听,夫子的那位学生有多优秀罢了,这样我也能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只要超越那个人,在夫子的眼中,自己就会是最重要吧?那样当夫子提起他的时候,也能用那样的眼神。
比看那苏家三姑娘,更有情绪色彩的眼神。
仿佛所有的颜色,都在那一刹那,盛进了眼睛里。
“子辛,你和他没有可比性。”
带着笑意的,简短的一句话,让叶子辛又一次认识到,那名学生对夫子的意义不同。
连相比都不愿,可想而知那名学生是多么的耀眼,之前对李笑他们说的有些方面尚且不及,也只是敷衍之词。
没关系的,他会查出来的。
少年攥紧了手。
他会让夫子知道,没有谁比他更优秀,更值得他在意。
他什么都能给夫子的,只要夫子愿意,他做什么都可以的,只要夫子多看看他……多看看他,多在意他……
少年杂乱涣散的想着,目的却越来越清晰。
科举不是他想要的终点,位极人臣也不是他想要的终点,这些都只是过程,他的终点,只是想拥有眼前这个人而已,完整的拥有。
只要一想着有这一天,身体就忍不住的微微的颤抖。
就像是做了一场囚禁天神的美梦,这美梦太好,让人不想醒来。
他压抑着颤抖不平的声音,温顺道:“学生知道了。”
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仿佛受到了打击,充满了失落之感。
许扶斯瞥了他一眼,“你不用与他比,你已经足够好了。”
叶子辛双手覆盖在膝盖上,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之后一段时间,他问了些寻常的问题,述说了自己的苦恼,等许扶斯开导完他,已经入了夜。
叶子辛见夫子打了个哈欠,知道夫子困了,眨了眨眼睛后,从容起身,“今夜多谢夫子开导,心绪已定,夜已深了,请夫子就寝,学生就先告辞。”
许扶斯嗯了一声,“早点睡。”
叶子辛颔首,转身推门离开。
叶子辛和李笑是一间卧房的,中间用屏风隔开,李笑已经睡了,听到门开的声音,迷迷糊糊醒了些,“子辛兄你回来了?”
“嗯。”
“快睡吧,这几天要调整好作息,马上就要会试,可不能……可不能大意了。”
说完李笑抱住枕头,继续做着自己金榜题名迎娶娇妻的美梦。
月光如流水透过镛窗的缝隙倾泻在房间里,一片细长的光影笼罩在床角,叶子辛脱了外衣上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黑暗的房梁。
过了一会儿,他摸出今天在京城郊外时,被夫子用过的手帕。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夫子用着这张手帕时,那双漂亮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冷白的色调,轻轻的勾弄着……
这样的一双手,若是用来……
少年的呼吸猛的急促几分。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便不可控制的蔓延下去,如同无人区疯狂生长的杂草,缠绕着树枝的藤蔓。
“夫子……”
少年低低的喃喃着。
“夫子……”
“夫子……”
地上的月影渐渐的移动,隐隐约约可见起伏的暖被。
忽然一道骤然深沉的喘息,一切重归于平静,只是这平静没多一会儿,便想起了轻微的翻弄声,持续了短暂的一柱香的时间后,彻底的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