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五六月的天气,到了下午这个点儿,路上的行人逐渐变少,南度就背着她走在林荫大道上,道路两边的工地是即将兴起的商业大厦,在阳光之下隐隐可见其华丽锋角,她被那些锋角刺得睁不开眼,指着那栋大厦说,“这楼,是不是段段投资的?”
他摇头,“还真不是。”
她把脸贴着南度的耳朵,“不是就不是,反正也不是你投资的。”
南度被逗笑了,“我投资的怎么了?”
“那就拆了他!”
一路折腾着,好不容易找到了段晖说的停车的地方,南度扶着牧落上了车,牧落一碰到坐垫就倒头睡着了,脸颊红扑扑的,时不时往脸上挠了挠,嘟囔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把车开回了小区里,把牧落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碰见了许久不见的熟人,那人一见是南度,怀里还抱了一个姑娘,笑着点点头,“小南好久不见了啊,这姑娘真漂亮,女朋友吧?”
南度刚要开口说不是,对方又说,“我说呢,近小半年就瞧着这姑娘出入你家,同居了是吧?”
“……”
牧落在他的怀里开始胡乱地动着,一个挺身差点翻到地上去,南度惊心胆战地将她抓住,由此也错过了最佳解释时期,对方说了句,“以往我们那个年代里,女人和男人连手都不敢碰一碰,现在着年代都开始大胆起来咯。”
南度索性也不解释了,回了屋里将牧落平稳地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子盖上了被子,做完这一系列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她刚刚喝醉了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他全记在心上了。
若是这样,站在她的立场上,他忽然觉着那云南不回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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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牧落是被小胡踢门给踢醒的。当时她猛地一睁眼,心里头第一个想法是,完蛋了!
她急吼吼地跑上车,小胡一路飞驰最后还是让她踩着点儿进了教室,一进教室,就发现气氛不对劲儿。
全班都盯着她,就连一向少出现的陆海今儿也在教室里“坐镇”。
她一坐下,代明洋就戳她的背,“你昨晚儿干嘛去了,这么大一股酒味儿。”
她低头闻了闻,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李信瞧着越走越近的陆海,低头对着牧落说,“宋文理又要捅娄子了,你小心着点儿。”
代明洋也点点头,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句话,就听见陆海面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对她说,“牧落,你跟我出来一下。”
牧落老老实实地跟了出去,陆海琢磨着该怎么说这事儿,牧落就看见陆海的手放在走廊栏杆上不断地敲动,表情很是不安。
一向机敏如牧落,出来之前李信说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她猜着铁定是宋文理造了什么谣。
“陆老师有事儿吗?”
陆海斟酌了一下,说,“有个警察来找你,你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见她不说话,陆海赶紧说,“要真有什么事儿,你给我说,我能保住你的一定尽力。”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刚来过,被校长请走了。”
她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陆河,然后笑了,“别慌,这事儿怎么还惊动校长了?”
陆海聂聂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校长一直关注她的事儿,这有个警察来了还亮出了警察证,能不惊动校长把人带走吗?
牧落也是心知肚明不点破,“那警察长什么样儿啊?”
“就……高高瘦瘦的,寸头,大眼睛,高鼻梁,自称是姓‘岳’。”
岳厘。
印证了她的想法似的,她睁着眼睛装傻说,“找我干嘛呀,我一良好公民能有什么事儿?”
“真没事儿啊,没事儿就好,咱怼他也就有理了!”陆海带着她开始往学校的会议室里走,“你上次进拘留所那事儿我可是帮你压了下来,要是这一次再有什么事儿,我可就真吃不消了。”
“谢谢陆老师!”她跟在身后大声说着。
岳厘在会议室里等候多时,和校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牧落走进去的时候,正好是岳厘不耐烦的时候。
牧落一坐下就说,“还装不认识我。找我干嘛?”
岳厘偏头一笑,几分狂劲儿,单刀直入,“认识肖牧吗?”
就这么几个字,把她震得当场说不出话。
肖牧是谁?昔日里缅甸地段最为残忍凶恶的大毒枭老杜头手底下的一位得意门生,一举一动皆是由老杜头一手*,不过一年的时间,巧舌如簧,在生与死的谈判里,绝大多数都鲜少失误。在重要的走私与贩毒交易场合里,必定会有这一位的身影。老杜头看中这一位肖牧,连同着手里的许许多多的重要线人全都交付于她的手下。可也是这样一个人,成就了老杜头的发财梦,也葬送了他的命。
可是她又是如何知道的?那些在她如今的梦里已经开始糜烂的过往,是她生存在安稳平静的如今最不愿意回首的老旧故事,她一直笑着伪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而岳厘如今又带着过去来残忍地将她戳穿,她搞不明白他的意图。
警察难道不该善解人意做事有分寸吗?难道这种事情因为对方是岳厘,所以都得推翻了重来吗?
她已经渐渐冷了脸色,在校长和陆海看不见的角度里,眼神将笑容凝成一道极其危险的弧度,“你不要太过分了!”
岳厘微微挑眉,对着校长说,“有劳王校长,我找她有些私事儿,能否麻烦回避。”
牧落紧抿着唇不说话,在校长和陆海离开后,她作势一掌就劈了过去,岳厘险险截住,笑道,“牧落,你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她就不明白了,“我什么过去?我特么觉着恶心的事儿,你就那么感兴趣是吧?!我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不劳驾您岳警官多事儿。”
“在当年一起并肩作战的那些兄弟里面,”岳厘望着他,这样的眉眼,是极少开玩笑的时候,他点了一根烟,在烟雾缭绕里,他说——
“不论是当年死去的,还是如今尚存的,都跟我说,那位肖牧,亦正亦邪,若是走了正道,一定是一名很优秀的刑警,可若是走了旁门邪道,也一定是警察的心头大患。”
“牧落,”岳厘转头看着她,“你这辈子,当真就走得出这一条道儿吗?”
“无需你操心,相比起在刀尖子上行走的日子,谁又不希望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
“警局缺人手了?”她嘲讽着岳厘,靠在会议桌上似笑非笑。那样嘲讽世俗的表情,在岳厘看来却是像极了当年的肖牧。
牧落挥挥手,散开了他的烟雾,嫌恶地说,“警察叔叔什么时候没有精英,别蒙我。”
她不愿意和岳厘再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了,她害怕他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样儿的让她承受不住的话来,转身便去开门。
岳厘说,“如果你愿意,我这里会有比警校更加丰富的资源。”
“我可以等你,随时欢迎。”
她听见了心动的声音,硬着脸拧开门走了出去,一身戾气未散,凌冽的眼神也还来不及收回,就直直撞上了候在外面焦急等待的陆海。陆海看到她的表情,愣了愣,然后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陆海像是想要安慰她,也像是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可最后什么也没做,就被一道声音急急地打断——
“陆老师!代明洋和宋文理又打起来了!”
陆海惊愕地猛回头,“怎么回事儿!”
“宋文理……”那个同学顾忌地看了牧落一眼,然后吞吞吐吐地说,“说牧落就是个……是个……警察都找上门来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就连牧落也听出了其中的令人羞耻。
一准儿不是什么好话。
“其实是盛乐陵先忍不住的,代明洋上前去拦盛乐陵,然后宋文理就连着盛乐陵一道骂了,最后代明洋才没忍住。”
牧落瞅着匆匆离去顾不上自己的陆海,回头望了望那扇门,门里坐着一个让她心中缭乱的根源。
她突然之间就牙疼,特别特别疼,疼得她想咬人。
她往教室里走,隐约可见里面的混乱,陆海的呵斥声,盛乐陵的哭声夹杂在一起,成了她心里的魔障。
后来的事儿她都不怎么记得,甚至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
她只记得自己的 一双手放在了那把铁椅子上,又狠又准,砸向了人群中央的宋文理。
她笑着,“宋文理,我不介意和你结的梁子再深一点。”
从前在云南,那个小镇上的人杂言杂语,如今她有了新的生活,却依然不能安宁。
这样的人,她从前没有手软过,如今依然不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