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有着少见的大片大片火红色,直升机的螺旋桨刮起强大的气流拂过那一簇簇的火树银花。
直升机越升越高,震耳欲聋的杂音在他耳边缭绕,他盯着漫山遍野的艳色出了神,身旁是结束了任务好不容易放松了自己的副队叶先进。
叶先进这人,出任务时一丝不苟,可平日里私底下就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从小和南度一个院儿里长大,除了一颗脑子不如南度,茬架闹事儿那可是样样在行,当年和南度两人强强联手,在外面干的混蛋事儿不少,在家里挨得揍也不少,南度比他机灵,绝大时候都能躲过南司令的鞭子,第二天还能丢给满身淤青的叶先进一句轻风云淡的“该”。
两个都是当年军区院里的二世祖,一个明着阴,一个暗里狠,惹了谁都不好过,能同他们两个人阴到一块儿去的,除了李家小儿子和段家小金孙也没有再多的了,几个人一路杀过了少年时期,到了最后参军的参军,出国留学的留学,再能像以前一样随时随地就聚到一块儿来,难了!索性南度和叶先进两个人比较有缘,一起晋升一起作战,兜兜转转的最后竟然还被分配到了同一个部队里。
见他发呆,叶先进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顿时了然,“我说,你不是没见过这个吧?”
南度收回思绪,淡淡地问,“什么?”
“杜鹃花,没见过杜鹃花?”叶先进把帽子扣在脑袋上,“瞧你那稀奇样儿,个没见识的。”
南度冷笑,“皮痒了是不是?”
叶先进却不理会他的挑衅,反而是说,“李楠和小段子这个五一都要回来,正好咱们也没任务了,就找个时间聚聚呗。”
“行,回头你找个地方安排,回了北京我可能没什么空?”
“怎么没空?”叶先进皱了眉,之后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淡下来,“怎么着,还真管上心了?”
南度不理他,叶先进顾忌着在场不止他们两个人不好发火,可眉宇之间已然是忍耐之色,压低了声音说,“兄弟,你可别惹祸上身了嘿!”
“怎么就惹祸上身了?”南度好笑地反问。
叶先进自知拗不过南度,他这拧脾气可没少见识过,劝了也是白劝,于是扭头便不理人了。
“其实她你也见过的。”南度突然说道,叶先进一愣。
南度不温不火地继续丢给他一句,“就是那一次协助逮捕张杨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当时咱俩分了两路你没碰着,我记得你后来还夸人小姑娘不简单来着。”
叶先进忽然就失去方向了,足足愣了有十秒,最后弹了起来,阵仗挺大,惊到了同座的一些兄弟,“你等会儿!谁?!哪个姑娘?!”
不知道内情的兄弟们纷纷听了起哄,“副队,什么姑娘?”
叶先进也没管那群人,说着凑上前问南度,“就是以前在缅甸碰见的那个?”
南度点头,推开了叶先进。
叶先进依然不能理解,“什么时候跟着你回来的?我当是谁呢?”
这一路飞回了北京的军事作战区,叶先进都没有再说过一句关于牧落的话,南度依常汇报了工作,谢司令拍拍他的肩头,“这一次虽然打了胜仗,可毕竟余党还未清缴,你们俩这次回来汇报了工作,趁着赶上了五一,各自回家看看去吧,等到五一过了再走也不迟。”
“是!”
南度一出了军事区大门开着车就直奔了家里,叶先进赶着来蹭车,被他一脚踢了下去,叶先进不乐意了,“怎么现在您这大官人的车还不让蹭啦?!”
南度一甩方向盘,“我这车是给人蹭的。”
叶先进那气得哟,随口就飙出一句,“行行行,赶着看你们家姑娘,咱这点儿友情几斤几两嘿!”
南度听后居然笑了,“就是。”
说着就绝尘而去。
牧落的危险程度不亚于他所接触的所有不良分子,去牧落那里之前,他向小胡了解了一番情况后断了线,将车开进了小区里的车库。
同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甚至比以往多了些生气。门口围起了一道及膝栅栏,里面种的全是各种花花草草,虽然不是很有朝气,歪歪倒倒的不成样子,可泥土被新翻过,看得出主人很是用心地打理过。
南度足下一顿,将信将疑地走到门口,钥匙伸进了锁里,门开了。
他推门而入,再次愣住。
他退后几步确认了一眼这栋房子,的确是自己的没错。他又走进屋里,最显眼的,就是那道明晃晃的黄色窗帘,还有墙上被贴上的米白墙纸,一成不变的客厅茶几上被放上了一个精致的花瓶,花瓶里插上了几朵百合花,以满天星作点缀,霎时靓丽明朗。
一室清雅芬芳。
南度眼里是少有的吃惊。
卧室的方向探出来一颗脑袋,看到他时,先是震惊后是惊喜,“南度!”
他循声看去,牧落一身利落地白色体恤和牛仔裤,脚底竟然踩着一双小兔人字拖,牧落走上前,“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大半年呢。”
“这次回来汇报工作,五一后就得走。”
牧落瞪大了眼,“那您这算是放假呢,还是回了趟家出差啊?”
南度冷笑,“那您这又算是装修自家呢,还是帮着别人家装修呢?”
她毕竟心虚,这会儿被他一噎,冒了一句,“你家太冷清了,我一个人住着,怕。”
南度瞧了她一眼,这姑娘可怜巴巴地正望着他,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里全是故意演出来的委屈,可他却忽然心软了,颇有些觉得好笑,“怕什么?你牧落不是上天入地本领挺强的么?”
她决定不跟他斗嘴,“都这时候了,吃饭了没?”
南度摇头,一下了飞机就没什么时间吃饭,却也不饿。
他说,“没呢。”
牧落开心得一击手掌,“那你可就有福了,我的厨艺也不是一天儿两天儿了,你甭客气,我给你露一手嘿!”
这来北京没多久,一口京腔倒是学得挺溜。
南度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牧落打开冰箱从里面搜罗了些食材就跑到厨房里“叮叮当当”地捣鼓起来,刀功切法尤其熟练上手。
他舒展了眉头,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本杂志,一翻,全是军事新闻,他侧头去瞧那其他几本——《军事理论》《军事法庭》《社会与法》……林林总总十几本书,全都是有关法律和军事的书籍。
每一本都有翻阅过的痕迹,他有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下一秒将手里的书放了回去。他对着厨房里的人问道,“明年高三,有中意的学校了吗?”
牧落边说边把青菜放进锅里,手指在边沿轻轻敲打,听到这句话时,指间停顿,她闪烁其词,“还没呢,我哪儿有什么想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南度起身,将屋子里仔细打量一遍,不说十分鲜艳俏丽,可也的确没有以往的枯燥无味了。南度不是很会去照顾一个青春期的孩子,也不懂这种迂回的心思,他想的是,能静下心来改装房子的姑娘,也该坏不到哪里去的。
牧落就做了几道家常,简单的菜色却是云南的味道,她大概也只有在做菜的时候,才能偶尔证明自己其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云南人,就算是人不在故土,可终究是骗不过自己的味蕾。
南度是北京人,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各路宫廷菜清真菜混合成的味儿,这头一次尝偏酸辣的云南菜,一时有些不适应,可人小姑娘认认真真做的东西他不能糟蹋了,顶着胃硬是吃了不少。
牧落自卖自夸,“不错吧,我从小就是我自己做饭,这厨艺可是这么一点儿一点给练的。”
南度顿了顿然后说,“不然你学学北京菜?”
牧落愣了,“我这做的可不就是北京的菜?”
南度也愣了,活了二十六年,头一次吃到这么云南的京味儿。
南度想要含糊过去,牧落明白他顾及着自己不好反驳,她提起筷子尝了一口,特别熟悉的味道钻进口中,她懵了。
不知不觉,就做成了家乡的菜,可她明明就记得自己不是放的那些料。
南度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道,“什么时候,回云南……”
牧落听去了他的半截儿话,以为是要赶她走,立马跳脚了,“我就在北京!我哪儿也不去。”
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让南度怔忪,满身都是高度防备的状态,警惕的眼神儿里充满了荆棘,此刻和她谈任何事情,显然都会触到她敏感的神经,南度何等人?当年在自己父亲母亲强强联手下还能游刃有余的人,这会儿反应特别快,顿了一下然后特别自然地说,“你洗碗还是我洗碗?”
“……”她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那就你洗吧。”南度站起身,走向了里屋。
“……”牧落仍旧懵圈。
直到最后刷完了碗,她也依旧纠结于南度是否在赶她走,听最后那语气也不像是能赶她走的,她擦着桌子,自己刚刚是不是太激动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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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五一,代明洋开始放飞自我,带着盛乐陵和李信一个劲儿地瞎折腾,代明洋人玩得开玩得疯,什么刺激来什么,牧落受不起那刺激,干脆就推辞说自己不舒服躲了过去。
她自从那一天后就很少见到南度,不知道是在忙什么,整个人儿都像是不在北京市似的。小胡陪自己妻子儿子去了,于是那一年五一她特别无聊。
她不喜欢闷在屋子里,一个人就闲逛着北京大街,那一年的北京车还不是特别多,高楼也不是特别多,她走在路上尘埃没有四处飞扬,后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北京的胡同口儿里,她坐着听人说书,说的是那一段经典的岳飞抗金的片段,大概是环境嘈杂危险因子特别多,她没听多久就起身离去了。
在一个商场的门口,是打折促销的活动,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
她坐在商场门口休息了一会儿,旁边就有一个卖气球的中年女人凑过来,一脸莫名的笑意,“小姑娘这是落了单?”
她茫然地看过去,只见那女人递给她一只大红色的心形气球,“喏,拿着吧。”
女人不分尤说地塞给了她,她握着那根线有些不知所措,女人继续笑着解释,“我是对面那家婚介所的,”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地儿,“咱们今天免费给单身姑娘提供服务,这气球啊,算是送给你了。”
她顺着方向看过去,一个特大的广告招牌伫立在那里——“欣欣婚介所”,再抬头看看那颗气球,赫然印着同样的几个字。
“……”
女人见她没有反驳,赶紧趁机道,“小姑娘啊,不要觉得现在谈这些太早了,感情这种东西靠的就是多培养……”
“我有男朋友了,”她极力地挤出笑意,“谢谢了啊。”
说完赶紧溜之大吉。
走远了之后,她才发现手里还牵着那颗气球,她攥在手里,除了那几个字,颜色形状也挺好看的,可她忽然想起那位阿姨说的“感情这种东西靠的就是多培养”。现在是南度休假时期,应该没什么特别忙的工作不是?她举起电话就拨了过去,那头嘟了三声后被接通,她感到了一丝紧张。
那头有些疑惑,“牧落?”
“你在干嘛呢?”她随意问道。
“有事儿?”
“我来找你玩儿呗。”
那头沉寂了。
她感觉到苗头不大对,赶紧又补了一句,“我可是推开了同学们的邀请特意来陪你这个大忙人儿啊,你说你平日里不见个人儿也就算了,回了北京也像失踪了似的,我……”
南度像是在那头笑了,截住她的话,“那你过来吧,三里屯,新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