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杜挽秋额上冒出点点虚汗，这不是…失心疯啊，照脉象看来，她更像是中了毒。

杜挽秋的眸子豁然睁大，从耳朵上取下一只红宝石耳坠，用尖锐的针头挑破柳叶菱中指的皮肉，杜挽秋就着月光看去，血色偏黑。

这是，一梦生啊。

杜挽秋跌坐在地面，牙齿打颤。一梦生，一梦死。谁也不知道中此毒者，一梦醒后是生还是死。此毒会侵蚀人的神经，后期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最后在噩梦中死去。

此毒太过险恶，中毒者连睡觉都安心不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即便是个正常人估计都受不了，更何况一个面目全非，生活尽数被毁的可怜女人。

杜挽秋看着昏迷中面目皆非的柳叶菱，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当年母亲的话，她不明白，如今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大概是因为她的太过明丽。这个世上对于美，要么守护，要么毁灭。

而柳叶菱显然是后者。如今如一只蝼蚁一般苟延残喘，她一定很痛苦吧。

凉风习习，这初秋的夜还是透着凉意。她记得似乎在某本书里看到过关于一梦生的，只是当时急着寻找别的，只是一眼带过，如今书册在似乎在王府。

下次碰见君九言一定得让他给翻出来。杜挽秋在心里碎碎念道。

看着柳叶菱紧锁的眉心，杜挽秋眉头深深拧住，这苦命的女人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

不过杜挽秋很清楚地知道，即便是解毒也只能将那些浮于表面的毒素清除，那些已经渗透于骨髓的，只怕此生都难以祛除，也就是说她下半辈子都要活在噩梦里。

这日日夜夜，她或许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杜挽秋想了想，将方才摘下的金银花碾碎放置在柳叶菱的口鼻处。

柳叶菱，她这一生真似一片孤苦伶仃，无处可依的柳叶。

杜挽秋想将柳叶菱手里的簪子拔出，可柳叶菱握的更紧了几分。尖锐的菱角划破她早已布满风霜的手，即便是昏迷中，眉头依旧是拧着。

方才将她打晕是不得不之举，如今看见她躺在这里，却也安心不下来。

可能对她来说能活着就该有多好，管他什么快乐不快乐。杜挽秋掐了下她的人中。

柳叶菱闷哼一声悠悠醒转。醒来后似乎面对的又是新的世界，眼里徒添茫然。

杜挽秋尝试着跟她搭话，发现她依然只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同时想起外间对她的传言“一团活着不如死去的烂泥。”

这个似乎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女人，她的艰难困苦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杜挽秋自问不是什么圣人，可对她这幅模样，依然忍不住升起同情。

杜挽秋扶着柳叶菱在树下坐好，温热的手将她那双布满茧子握入掌心。像是被什么勾起了回忆，杜挽秋一字一句地道来。

“那时候你说，她们怕你。她们因为太怕你，所以想将你踩在脚底，想让你万劫不复。可是啊，即便是沦为地面的淤泥，她们还是怕你。”

杜挽秋说了老半天，柳叶菱依然楞楞的。杜挽秋只知一梦生发作会洗去所有的欢快以及痛苦，不知道竟然连对生活的意识都能被消磨，她究竟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啊。

杜挽秋压下满腹苦楚，将柳叶菱落下的发别至耳后，继续说到：“这种害怕早就浸入她们的骨髓，她们的肺腑，以至于你活着，让他们害怕，死了，也让她们害怕，于是她们让你不死不活，企图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忘记恐惧。”

杜挽秋站在她母亲的角度跟这个女人交流，说的都是她母亲跟她说过的那些，都是和柳叶菱有关联的，她多希望能叫醒她。

柳叶菱的指尖微颤。

“幼年，你什么都做的比旁人要好，总有小姑娘鼓着不服输地劲儿来给你争斗，无一例外地被你气哭回去，问你为什么就不能让让她呢。你说啊，从来没有人想过要让让你。”

杜挽秋鼻子一酸，眼里染上了些许水雾，大概只有同是生不由己的人，才能互相了解吧。

坐在这里甚至能听见湖水泛起波澜的声音，这里真的是一个好地方，至少在过去是，柳叶菱得到的不是一个帝王的爱，而是一个帝王的宠。

帝王的爱会毁了她，帝王的宠会让她拥有至此一生都难以摆脱的噩梦。

杜挽秋忽然有些冷了，她想到那张温润却透着冷漠的面颊，日后称王称帝，那她的地位呢，她会如何，这些在过去，杜挽秋从未想过。

她开始害怕，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柳叶菱。

或许是察觉到杜挽秋低沉的心绪，一直被杜挽秋握在手里的手抽出，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柳叶菱抬起头，空无一物的眼里倒映出杜挽秋的模样。

柳姨，过去是那么惊才绝艳的人啊。如今输给了爱情，输给了权利，输给了自己放手一搏的赌。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下那么大的赌注，以自己的命作赌。

柳叶菱动了动唇：“真的，是你么。”

杜挽秋面带微笑地摇了摇，红唇凑近柳叶菱的耳朵：“我是她的女儿。”

柳叶菱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拍手：“你是来接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记得我。我没有被全世界丢弃，没有。”

说着，笑出了泪来。

手上还未干透的猩红的血液刺的杜挽秋心口一扎。

“我平生从未做过一件恶事，我知有人恨我入骨，可我没杀没抢没做过一件亏心事！”

柳叶菱爬起指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破口大骂。柳叶菱指着自己的胸口，面向杜挽秋，眼里饱含泪水：“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呢，我得到了一身的伤痛，得到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得到了冷宫永驻的生活，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手抚上杜挽秋的面颊，粗糙的完全不像一个娇生惯养十几年的世家小姐。

“你啊，是个好命的，日后一定不会走我的老路。”

柳叶菱最后看了眼手里的簪子，朝着夜幕深处用力扔去，最后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