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策闻言,已是心如死灰,宇文清源再三要求稳婆验身,想来是确有其事,不然不敢如此理直气壮!他心一冷,半响不动,本以为成婚之事可以拖上一两年,待到他掌握大权,便不受任何人的逼迫!
可而今,他不由苦笑,所有的反抗都是惘然,他绝不能让清源郡主上宣政殿告御状!这稳婆验身的事,他更是不敢,若是请来稳婆,无异于将事情诏告天下!
清源郡主抬首看萧策,见他满脸苦涩,双眼无神,如同被宰的羔羊,连反抗的力气都已失去。
她忙举步上前,轻轻握住萧策的手,好言说道:“殿下,您莫伤怀!您的心思清源懂,清源与您成婚后,自然会和您一条心!清源来日待萧县主,定如同待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万不会让殿下难做!”
萧策扭头,见她一双丹凤眼中光彩照人,眼角挂着微微春意,脸色白里透红,肌肤比不得萧缘书的细腻、光滑,却也算的上是女人中的精品。
他用手回握住她,轻轻说:“爱妃,如此胸怀,本王之福!”
清源郡主脸微红,低了头,娇羞回答:“殿下知道清源的心思便好,清源只望殿下过得开心,常伴殿下左右便已知足!清源不是小气之人,自然有容人的量!”
萧策眼睛一眯,握住她的手猛用力,道:“宇文清源,你好生令本王作呕!你以为只有你会演戏?本王便不会?你以为你的忸怩作态本王当真欣然接受?哼!收起你那一套,今日你抓住缘书的把柄,本王不得不就范。但来日,你最好不要出错,否则本王必会加倍奉还!”
话毕,他猛力一甩,将宇文清源甩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宇文清源脸色的转变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待她站定身子,依然是娇羞的小女儿态,委屈的看向萧策,道:“殿下,何至于此,我们早晚是夫妻,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
“闭嘴!”萧策低吼,骂道:“你休要以为本王娶了你,便要碰你!告诉你,本王绝不会碰你这样的人!”
话已至此,宇文清源的脸再也架不住,只得冷了下来。她也不和萧策理论,反而轻轻俯身,行礼道:“殿下既然不愿与清源多说,那就请殿下早些执笔写奏折吧!”
“你!”
“请殿下执笔写奏折!”
“本王……”
清源郡主无视萧策的不满和隐忍,继续俯身道:“请殿下写奏折!”
萧策看着一直俯身低头的宇文清源,她虽向他行礼,却没有半分惧意和敬意,不过是换了个委婉的方式逼迫他!
可他,却不得不违心写下请旨完婚的奏折。因为她,抓住了他的软肋!
萧策气呼呼的走到桌案旁,右手颤抖的伸向毛笔。挣扎半响,他才将笔握于手中,只是那手上的颤抖仍未停止,毛笔的笔尖如同筛糠般随着他的手上下抖动。
清源郡主提了衣袍上前,走到桌案旁,细细的为萧策铺开纸张,转而又一言不发的为他磨墨。
萧策的手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最终好似置气一般,将笔大力一扔,‘啪嗒’一声扔在地上。
清源郡主斜眼看了看地上的毛笔,也不去拾起来,而是伸手在笔架上又拿了一支,双手举平俸到萧策的面前,朗声道:“请殿下执笔写奏折!”
萧策抿紧了双唇,脸颊绷着,横了眼睛,只做不理。
她却全然无视他的反应,又再说道:“请殿下执笔写奏折!”
萧策还是不理,她索性微微一笑,改口说道:“若是殿下实在不愿意写,便请殿下让开!清源借殿下的纸笔一用,写一份陈情表给圣上,告知一切,请圣上定夺!”
闻言,萧策狠狠瞪了清源郡主一眼,也不去接她手里的毛笔。而是一脸嫌恶的绕开她,自行取了一支毛笔。他握着笔,提手蘸墨,转眼之间,一份奏折一挥而就。
他才一停笔,清源郡主已然迫不及待的将奏折拿走,也不等墨干,便高兴说道:“殿下您今日累了,早些休息,这送奏折的事就由清源找人代劳了!”
说着,便转身飞奔出萧策的居室。
萧策无力的坐在靠椅上,也不阻止她,待她走了,方才用手捂了眼睛,喃喃自语:“缘书,我的心意,你可曾有半分体会?我今日所做之事,你可能理解我的苦衷?”
他的眼角在光影照射下,赫然有盈盈水光,点点泪珠!
萧缘书睡得正是香甜,感觉脸上有个东西不断的舔她,舔得她很难受。她不耐烦的翻了翻身,将被舔的那边脸埋到枕间。结果,那个东西又转到她的另一边脸上去舔,她愤怒,抬手一巴掌拍去,‘啪’的一声,那个东西被她扇了个结实!
这一声太过响亮,她的瞌睡醒了大半,赶紧睁眼一看,楼韧正黑着半边有红爪印的脸,哀怨的看着她。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讪讪然的看向楼韧,决定无视他脸上的红印,低吟一声,问:“夫子,你怎么在这里?”
离别在即,楼韧也懒得为了一巴掌和她计较,不满的说:“这里是为夫的房间,为夫为何不能在这里?再说,你马上便要出发了,难道就不想和为夫多呆一会?”
这个话题很沉重,萧缘书揉脑袋的手一顿,可怜兮兮的看向他,无辜得像是一条小狗。
楼韧很自然的伸手为她揉太阳穴,道:“本来,为夫也无事可说,该交待的早已经交待了,可我心中还是不放心,索性到你院中将你抱来了!”
“哦!”
“结果你倒好,我看了你大半夜,你便香甜的睡了大半夜,理都不理我!好不容易醒来,当头就是一巴掌!”
萧缘书不可置信的瞪眼,随即不好意思,呵呵的笑。
楼韧无奈叹气,道:“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快些起来吧,谢宏他们已经准备好,现下在书院门口等着你,马上便要走了!”
闻言,她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自己已然穿上了一身干净衣服,想来是楼韧为她换上的。
楼韧蹲在地上,小心的执起她的脚踝,就要准备为她穿鞋。
她微微缩脚,道:“夫子,我自己来……”
“别动!”楼韧固执的握住她的脚不放,另一只手已经配合着拿了鞋子往她脚上套。
萧缘书双眼朦胧,泪意横生,猛吸了吸鼻子,硬是把要流出来的眼泪压了下去。
她低头看楼韧,只觉得他神情专注,好像在做一件极为神圣的事,神圣得她几乎就不想走了。
楼韧为她穿好了鞋,才站起身来拉她,道:“曾听闻民间传言,夫为妻穿鞋,妻不论走多远,定会回到夫身边!缘书,你,莫要忘了对我的承诺!”
“嗯!我不会忘的!”
萧缘书说着,死死抱住他,把他的腰都勒疼了,却还是不松手。
半响,他扶着她的双臂,将她微微分离开去,道:“好了缘书,你该走了!”
“你不送我出去吗?”
“不了!我若是送你,你必然要哭,做参将的人了,若是当众哭出来,只怕谢宏会直呼后悔,当初看走了眼,再一脚把你踹回来!”
“我才不会……”
“不会最好!”说着,楼韧煞有其事的颔首,道:“其实,为夫是怕自己哭,以后被人当做笑柄!所以,娘子体谅,为夫就不送你出去了!”
“哼!”
“好了,你出去吧!翘哥在门口等着你,你用得上的东西我已命他准备好。吃的也已经备好,一会你在路上寻了空吃些,不要饿着了!”
“嗯!”萧缘书小声应了,低着头,一路小跑走出夫子院。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回头便再也迈不开脚步了!
此时,天际的鱼肚白已被朝霞染成了粉红色,霞光映衬在众人的脸上,让众人只觉得少了几分离别的惆怅,多了一些少年壮志的豁达和向往。
顶着这漫天的霞光,再是不舍,众人终是要离别。萧缘书辞了书院里前来送行的几个同窗和夫子,和协文、査君然等人一起上了马。她在马上回头看了看这个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双脚一蹬,马鞭一挥,吆喝着马疾驰而去!
飞驰的马,卷起地上的尘屑,形成漫天的沙雾,久久不散!
此时,站在院门口眺望挥别的众人中,没有夫子,因为他刚刚已经送别!此时,再难承受这离别场面!他知道,他若来,定会拉着萧缘书不让走!索性,不问离别,只盼归期!
送别的人中也没有萧允,因为今日是他五铭散发作的日子!他正形容狼狈的将自己绑在椅子上,发湿如洗,浑身颤抖,不断低喃:“缘书,缘书,我不能送你了!”
远去的萧缘书,不知道有个白衣似雪的少年郎此刻正心心念念的想着她,更不知道这个少年即便在毒入骨髓,万蚁钻心之时,也还希望能再看她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只是,他去不了,他无法让她看到他的丑态,不愿意博取她的同情。许多的事,许多的辛酸,许多的付出,便随着马蹄踏去,而归于尘土!
好像,他的人于她而言,就如同那身白衣一般,只能随着这尘土,封存于她的记忆中!
萧策在靠椅上枯坐了一夜,天亮之时,他曾置气的想,就是不去送萧缘书。谁让她丝毫不顾虑他的感受,谁让她擅自做主要前往甘肃,谁让她惹怒了他却不知道来哄哄她!
随着射入屋里的阳光越来越耀眼,他终于坐不住,缓缓起身,告诉自己只是出门转转,若是刚好遇到她,便与她告别一下。
只是,当他走到北甲院门口,双腿便好似中了魔咒一般,拔足狂奔起来。
他知道自己晚了,走官道肯定是看不到萧缘书了,便走山路。他奔如风,穿过枝枝棵棵的树林,间或踩在凸起的石头上被跘一下,他却毫无所觉,一直在跑。
终于,在树林的尽头,他俯首,便可以看见山下的一群人,骑着马,尘埃四起,疾驰而去!
其实,他根本辨不出谁是萧缘书,可却觉得已经看到了她,双眼不由的湿润起来!明明知道她听不见,他却是歇斯底里的喊:“萧缘书,你是狼崽子,我恨你!我恨你这个狼崽子,萧缘书!”
喊完了,他又顺着山路环绕而跑,好似这样就能跟上她的步伐。
此时的他,如同夸父逐日一般,即便是不切实际的追逐,却还是不舍得放弃!
终于,那群人,那个人,跑出了他的视线,只留给他漫天的黄沙和孤寂。他还是不死心,还是围着山路环绕。
多希望,这山再高一点,多希望,这路再长一点!最好,山高,高得能俯视天下,这样他低头就能看到萧缘书!路长,长得毫无尽头,这样他便可以不停地追逐萧缘书!
可是,没有山高,没有路长,什么都没有!甚至于,萧缘书连句话,连个笑容都没有给他留下,便已绝尘而去!
他站在山上,靠着旁边的石头,看不到她了,这回是真的看不到她了!
他这才敢放下他的骄傲,放下他的尊严,猛力的大喊:“缘书,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
说完这话,他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地上,将脸埋到他的双手和膝盖之间,喃喃:“缘书,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我不恨你,也不怪你!缘书,我爱你,我爱你呀,缘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