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缘书那端跑得欢快,翘哥这端纠结无比。他斜睨了裁缝一眼,再望向自家的爷,按理说,他跟了爷这么久,作为忠实的总管,不止是帮爷打理事物,还应该身负进谏、箴言之职。
可他不是迂腐之人,自然明白进谏是门高深的学问,要爷听得进去才可。若是听不进去,说了也是白白的赌爷的心,还自个儿给自个儿找晦气。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楼韧唤了小厮领着裁缝到前厅用茶,方才道:“想说什么说吧!”
翘哥小心看了看楼韧,道:“爷,您对萧县主爱护之心实在感人肺腑!就连小的这个旁观者看了,也实在想要潸然泪下!”
楼韧不语,静待他的下文。
翘哥再小心看他,接着道:“爷博览群书、通晓古今,自然也读过《战国策》。”
楼韧掀了眼皮看他,微微蹙眉,幽幽道:“有话快说,别绕来绕去!”
翘哥闻言呵呵一笑,摸了摸鼻子,恬着脸回答:“小的这不是见萧县主每次说服爷之前,总要引那么一两段典故呀、名言呀,且也总能让爷听进去,因而想照用吗?”
楼韧轻嗤一声,低声说:“画虎不成反类犬!”
翘哥被嘲笑了也不在意,接着道:“反正小的已然向萧县主学习了,爷就让小的一学到底,引完这《战国策》吧!就是类犬,爷也该准许小的画完才是!”
说着,翘哥抬首悄悄望楼韧,见他神色没有不悦,忙擦了擦额头,俯首小心说:“不知爷可还记得《战国策。赵策四》?”
“自然!”
“那爷就该知道,左师触龙说服赵太后送长安君到齐国为质时所说的话!”也不管楼韧的反应,翘哥硬着头皮继续道:“左师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此话,不知爷认为可对?”
“有些道理!”
“那小的以为,爷对萧县主的爱护之心其实亦然!”
“嗯!”楼韧坦然承认,他爱萧缘书,自然要为她做长远的打算。
“既是如此,爷日后就不可再纵容萧县主!前些日子,爷大张旗鼓的采买婚嫁之物,众人议论纷纷,小的从不曾多言。毕竟县主风华绝代,当得大礼相迎!可现下,爷为了让她开心,也不管这银狐皮毛的珍贵,眉毛都不皱一下就答应做了护膝,这纵容,未免太过!如此以往,爷怕是会将县主惯坏,莫说‘为之计深远’,怕是会令她在朝堂,在王府寸步难行!”
洋洋洒洒的一口气说完,翘哥沾沾自喜,太有才了,真是佩服自己,说得如此有理有据,措辞还如此准确……
还不等他美够,便听他的爷冷哼一声,道:“翘哥,你也莫忘自己脸上贴金,也莫往本王头上扣帽子!你今天,不过就是心疼这白花花的银两而已!若是缘书用的不是一皮千金的银狐皮,你可会进谏?”
“爷……这……”翘哥气势顿弱,他的确很爱财,可,可爷的纵容确实太过……这么多银子呀!说没就没了!
楼韧轻转头,漫不经心的看他,直让他觉得是被捕猎的鹰隼盯住,浑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
“翘哥,你听着!本王既是要纵容她,本王便有把握保她周全,以后这样的话本王不愿再听到,你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说什么将她惯坏,若她是骄奢淫逸之人,得了这银狐皮毛还不想着裁制一件天下无双的皮裙吗?她不要外在华美,这正是憨厚纯真呀!哪象你,一身的铜臭味,满脑子的金元宝!”
翘哥背上开始汗如雨注,进谏果然是门高深的学问,以他现在的资质怕是难以掌握!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不是脑子机灵,而是脸皮够厚,上一刻还义正词严,现下马上嬉皮笑脸,道:“爷,果然慧眼识人呀!小的这等眼力实在拙劣,竟然只看到萧县主任性妄为,白白浪费了银狐皮毛,却不曾看到她较之旁人的拳拳之心,小的受教了!”
“哼!你收起这一套!以后她进了王府便是你的主子,你怎样对本王便要怎样对待她,千万莫要让本王发现异心!”
翘哥差点扇自己一耳光,前些日子不少人觉得萧缘书祸主,进言的,咒骂的,甚至于密谋暗杀的,不是都被爷平了下去?爷现下最忌讳的便是这事,他这怎么还往刀口上撞!
楼韧神色冷凝,继续说道:“你将这点心思用在别处,怕是事半功倍!前些日子往本王院中悄悄送纸条的人你可曾查到?”
爷,爷怎么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就是说错话了,进错言了……
翘哥又抹了抹额上的汗,小声回答:“正在查!”
“过了这么久,还未查到,哼!只怕是你心思太多,不能专心吧!”
翘哥很想大吼,不就是进错言了吗,你有完没完。不过,他不敢,就连腹诽他也得小心翼翼的将表情敛去,不然被爷看出端倪,那可就惨了!
楼韧见他表情老实许多,也不再一味的责骂,而是缓和了语气道:“你去查两处,一处是本王在书院的暗人,那送纸条的人可能和你存了一样的心思,都觉得本王对缘书太过宠爱,怕她祸主,想借张逸飞之事激怒本王杀了她以绝后患。一处便是厨房,厨房之中的仆役和伙夫本应该是平平常常的人,这样的人大多胆小怕事,可却居然敢暗藏张逸飞,其中必有来路不明之人!”
翘哥小心应下,抬首看楼韧,纠结呀,纠结,还是没敢把问题问出来。
楼韧见他快要被憋死的样子,一时有些好笑,道:“想问什么就问,瞧你那样子!”
“爷,小的不明白,爷和萧县主既然定下了一月的期限,也知道了张逸飞就在厨房藏身,为何迟迟不让人将他杀掉?”
楼韧长叹一声,幽幽道:“就如你所说,缘书性格执拗,张逸飞若死,她嘴上即便不说,心里怕是不会好受!对本王,必定会存了疏离之心!”
“那爷,您这是打算放了张逸飞?”
“哼!放了他,真是天大的笑话!这口气,本王无论如何也咽不下!”
“可这一月期限快到了,爷既不放又不杀,小的实在不明白爷的深意……”
楼韧轻勾嘴角,笑得颇有深意,道:“报复一个人,不止是夺他性命这一个方法!张逸飞出生大儒之家,将颜面看得比性命还重,他让本王一时不好过,本王便抓其七寸,让他一世过不好!”
翘哥背上阴嗖嗖,得罪爷的下场,真是不好过。
楼韧斜睨他一眼,又说道:“再说缘书,她确实聪慧,可也太过聪慧了些,本王这次若不给她个教训,她怕是以为事事都能任她谋划!”
翘哥听了直念阿弥陀佛,张公子、萧县主,你们节哀顺变吧!
翘哥还欲再问,恰听院外萧缘书欢快的说:“哥哥,快点,裁缝等着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