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芝士蛋糕吃到一半的时候,顾南风放下了叉子,蛋糕中间镶嵌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
她抬眸看向林轩,那个人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笑,眼底深处有一抹势在必得。
“南风,我们交往也有一年多了,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既来之则安之,顾南风放松自己窝在舒适的沙发里,“还不错”
谈吐有礼,待人接物周道,对自己更是温柔体贴,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别的什么了。
林轩微微倾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一下拉进,他从上衣口袋里又取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慢慢推了过去。
“南风,既然你也觉得我还不错,也见过双方父母,彼此条件也都合适,我已经三十岁了,我想有个家,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灯光落进他眼底,有非常显而易见的真诚,顾南风微微坐直了身子,让自己离他远一些,虽然他说的都是实话,自己也年纪不小了,他是政府公务员,自己是人民教师,也见过他的父母,是非常和煦的老人。
而早在相亲的时候,妈妈就耳提面命过无数次要抓住这个金龟婿,最重要的是他家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也算有钱有势。
顾南风还记得当时她说这话时谄媚的嘴脸,只是……
她垂了一下眸子,“我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
两个人交往一年多别说接吻就连拥抱的次数都很少,林轩以为是这个女孩子天生的腼腆,现在居然连求婚也拒绝他,这样传统的姑娘太少了。
林轩弯起唇角笑,从盒子里取出钻戒,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掌心,肌肤柔滑细腻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你要是不想要孩子晚几年也没有关系,只是我非常迫不及待想要把你娶回家”
这种想法早在他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那个时候的顾南风也是像现在一样,穿着宽大的白t恤,窝在沙发椅里,半边脸隐在柔和的灯光里,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按在书页上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抬眸冲他微微一笑的时候才发现是非常温和的女子,眼底有清冷,不自觉地想让人靠近去融化她的寂静。
这种想法在后来的接触中逐渐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根深蒂固。
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掌心有粗糙的纹路,带着细细一层薄汗,顾南风微皱了眉头没有出声。
林轩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胆子大了一点,将钻戒慢慢送上她的无名指,顾南风几乎要忍不住立刻抽回手的时候,耳畔突然有人大声的喊了自己名字。
“顾南风!”
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身体绷的死紧,那句“到”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又生生咽了回去,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是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的中年女人在喊自己,顾南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不自觉地闪过一丝尴尬。
女人似乎也看出了她有点窘迫,于是换了一个更加亲密一点的称呼,“南风,要不要过来坐坐?”
“抱歉,失陪一下”
顾南风低头冲林轩报以歉意的微笑。
“怎么不认得了?”女人将牛排切的细而碎,这才放到了身旁坐着的小女孩面前,“涵涵,叫阿姨”
“阿姨好”女孩子咬着叉子,嗓音软糯,吐字有些不清晰,扎着两个羊角辫,大眼睛很像自己的妈妈,水汪汪的。
“你好”顾南风唇边露出柔和的笑意,又抬头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张口慢慢喊了一句“陈姐”
怎么会不认识呢,陈姐是当初她因为学费走投无路的时候,在b市遇见的第一个贵人,也是后来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你也是h市人?”
陈姐笑了一下,看着孩子的眼里有慈爱,“不是,只是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照顾孩子长大”
顾南风没有问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样的问题,只是笑了一下,“孩子很可爱”
“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陈姐的眼角有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的岁月的痕迹,她看着褪去了青涩出落的更加楚楚动人的顾南风,眼底有一丝歆羡。
“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现在做什么工作?”
“还是老师”
两个人都闭口不谈那段过去,话题始终围绕着孩子与这些年的变迁,虽然她们的关系并不好,但这像是老朋友一样的交谈还是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直到话题突然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陈姐看着坐在不远处百无聊赖的林轩,神色略带了一丝探究。
“那是你男朋友,你和萧……”
说起来她当初和大名鼎鼎的萧氏集团太子女萧叙白的认识还得多亏了自己,虽然只是一夜情,但谁会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纠葛。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就早已金盆洗手,准备回家乡待产了。
顾南风的神色一点一点冷下来,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拿着包包起身离去,背影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车窗外霓虹闪烁,那些纷杂的画面也纷纷掠过脑海,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就这样突兀地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一整个晚上顾南风都是浑浑噩噩的,太阳穴针扎似的痛让她不时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求婚的失败也让林轩有些意兴阑珊,看她似乎不舒服的样子,只好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家吧?”
顾南风看着他茫然地点了点头,直到车驶到自己小区楼下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谢谢”
林轩摆摆手示意她快上去,看着她慢慢踱上了楼才驱车离去,唇边的笑意有一丝苦涩。
什么时候她才能邀请自己上去坐坐呢,而不是简单的一句谢谢,客气而又疏离。
不足七十平米的房子,收拾的简单而温馨,大落地窗,木纹地板,浅色壁纸,顾南风伸手将灯光扭亮一点,熟悉的环境缓解了她些许焦虑。
她不停在屋内走来走去,直到终于有一丝倦意,于是顾不上卸妆倒头就睡,将自己紧紧蜷缩在被子里。
八月末的h市说风就是雨,窗外树影摇晃,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顾南风也睡的并不安稳,紧皱着眉头,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梦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雨倾盆的傍晚,她手里紧紧攥着已经被雨水打湿的一张纸,无助地坐在劳务市场的台阶上哭泣,雨水混合着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过脸颊,湮没在了尘埃里。
面前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串电话号码,云河ktv,陈姐。
女人的声音有一丝冷漠无情,“你应该也有十八岁了,做不做随便你,不过人嘛都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场景一转她穿着高腰牛仔短裤,低胸短袖上衣,穿梭在红男绿女之中,有形容猥琐的老男人上下其手,在梦里似乎都能感受到阵阵恶心,胃狠狠痉挛了起来。
也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眼神冷漠,将冰冷的针尖送进自己的肌肉里,她哀求哭告歇斯底里却只换来了更残忍的电击。
更有两具同样姣好的躯体紧紧缠绕在一起,汗珠从瓷白的肌肤上滚落,没入了雪白的床单里,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被贯穿的疼痛。
“不……不要……”天边猛然一个炸雷响起,顾南风从床上一跃而起,摸黑一路跌跌撞撞冲到了洗手间里,趴在洗漱台上干呕不止。
胃里一阵阵的痉挛却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太阳穴疼的整个脑袋都要炸了,随手抓起放在洗漱台上的洗面奶就想扔出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生生遏制住这股冲动。
她没有开灯,又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回去,摸黑拉开了床头柜里的抽屉,四处翻找着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情急之下直接抽了出来,东西散落了一地。
她四处乱摸着,终于摸到了一个小药瓶,指尖有些抖,扭开盖子的时候药片掉落了一地,她顾不上捡,将掌心里剩下的一股脑塞进嘴里,然后端起床头玻璃杯里的冷水一饮而尽。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一瞬间照亮了屋内,也照亮了瓶身上的小字:帕罗西汀。
药物的作用终于让她慢慢安静下来,顾南风又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抽出一支烟摸到打火机点燃。
许是因为太久没抽了,呛的她连声咳嗽,然而尼古丁加上帕罗西汀终于平复了她焦虑的心情,顾南风愣愣看着窗外电闪雷鸣,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燃尽的香烟终于烧到了指尖,她轻嘶了一声,松开手,烟蒂无助地从半空滑落,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与此同时,顾南风眼底的光也灭掉了,变得比这夜色还深沉。
看着面前寻真心理咨询室的门牌,顾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响了门铃,不多时有身穿浅粉色护士套装的年轻护士来开门,引着她往里面走。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么?”
荀医生的规矩是一天只接待两个病人,第二个病人刚走,护士虽然疑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面带微笑,轻声问。
“没有,我叫顾南风,荀教授曾经的……”她顿了一下,“病人”
护士小姐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热情,“好的,请这边请”
看着不远处虚掩着的咨询室大门,顾南风顿住脚步,低声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好的,您请便”
空气中有蔷薇花的芳香,没有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走廊上不似医院一般涂着或绿或蓝的漆,反而挂满了壁画,简单而又温馨,一切都和自己三年前刚来到h市一样。
顾南风轻轻敲了两下门,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进来时,才推门而入。
荀真看见是她微愣了一下,继而扬起一贯温和的笑容,他没有问她你来干什么,只是像招呼老朋友一样招呼她,“南风,今天是要玩沙盘还是去宣泄室玩拳击?”
因为长期伏案工作的原因,他的背有些佝偻了,鬓角的银丝在日光沐浴下看的更加清楚。
仿佛许多年前两个人一起在办公室里为一个问题争锋相对面红耳赤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她就从他的学生变成了他的病人。
顾南风缓缓走到l形沙发上坐下,“教授,我想再做一下sds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