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燕凝心中一动,低声问晏寂:“你和我说实话,京城里发生的这些事,有多少是你动过的手脚?”
晏寂不语,手指头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下垂的眼帘遮住了情绪。
叹了口气,唐燕凝握住了晏寂的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不能说的么?你当知道,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晏寂反手在她柔嫩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轻声道:“并非刻意瞒你。只是,有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唐燕凝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和我的关系,京城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就是皇帝跟前,也没有隐藏过。你做什么,我说自己一无所知,你说旁人信是不信?”
说着,便在晏寂的肩头捶了一拳。
她力气算大,这一下子当然也不会把晏寂如何。事实上,晏寂挨了这一下,心里头甚至还有些甜滋滋的,顺手捉住了唐燕凝的手拢在掌心里就不肯放开了。
唐燕凝甩了两下,没甩开,干脆抬起来揪住了晏寂的脸,将一双桃花眼瞪得圆溜溜的威胁:“你不告诉我也无所谓,但你得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阿凝……”
在唐燕凝清亮的眼神下,晏寂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他在这二十几年的生命中,经受过屈辱,痛苦,也踏上过尸山血海。从目睹生母过世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里似乎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色彩,只有满眼的阴沉黑暗,还有殷红的血色。
“阿寂,你若愿意,可以进宫学念书。未必非要去边城。”曾经,他名义上的父亲,豫王这样劝过他,“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小小年纪,又能做什么?陛下忌惮宗室插手军中事务,便是我曾在军中效力,如今也是鞭长莫及,不能看顾你分毫。你进了军中,亦是要从大头兵做起,九死一生的,何必呢?”
记忆之中,这也是豫王唯一一次与自己和颜悦色地说话了。
晏寂记得,那时候他深深地怨恨着这个“父王”,怨他对母亲薄情寡义,怨他没有半分为人父的担当。
当然,现下看来,当年他的怨恨也着实可笑。他该怨的,是另外一个人。
无论如何,踏出王府的那一刻起,他以为自己就只剩下了拼命,拼命出人头地,拼命不叫人看轻自己。他以为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昏暗的颜色了。
没想到的是,他遇到了眼前这个让他如今半刻都不能放手的唐燕凝。这丫头浑身上下仿佛都带着光,让他总觉得沐浴在和煦的春光里,眼前都是明亮。
看着她总是精神气儿十足,眼中闪亮闪亮的,他一边忍不住想靠近,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想要保护住他身上的这份儿光亮。
“阿凝……”晏寂将人揽在怀里,“你放心。”
放心?
晏寂不肯说,唐燕凝也不逼问他——反正她记得,在原作中晏寂就是个很牛叉的存在,手中权势并不逊色与太子晏泽。不过,唐燕凝仍然是小声地叮嘱晏寂,“你要小心。”
“我都知道,你只放心吧。”晏寂点头。
晏寂口中,皇帝与太子父子之间的关系,近期很是有些不对劲。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譬如这次选秀之中,皇帝只留下了两个,赏了封号。
与唐燕凝相识相识的卞金柳,便被封为了昭仪,封号为荣,位份上只低于皇后和四妃。荣昭仪出身足够高,容貌好,人又年轻鲜嫩,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春花般可爱。按说,不论是看在她那位总督父亲,还是王妃姑母的份儿上,皇帝对她也该是多有宠爱才对。但是,似乎除了封个不错的位份,给了个不错的封号外,荣昭仪在宫里也并没有得到什么额外的宠爱。
倒是那个与荣昭仪一同获封的柳贵人,温柔小意,弹得一手好琴,煲得一手好汤,颇得圣宠。如今,五天里便有三天是她伴驾侍寝。不但如此,贵人本无资格独居一宫,皇帝还特别许柳贵人入住了晨华宫正殿。按照宫里的规矩,唯有嫔位以上方可住一宫正殿。皇帝此举,简直就是直说柳贵人很快就会晋位了。
一时之间柳贵人在宫里风头无两,不知多少跟红顶白的上去讨好巴结了。
好在,柳贵人并未因帝宠便有骄矜之心。相反,每日都会先往凤仪宫外向薛皇后问安,再往麟趾宫给珍贵妃请安。便是御花园里碰见了别的妃嫔,亦是亲热和气地说话。不管旁人心中如何作想,起码这面儿上柳贵人姿态摆得相当的谦逊知礼。
皇帝很是满意,柳贵人宠爱愈盛。
有了年轻娇美的解语花在身边,皇帝整个人似乎都平和了许多,前一段日子里对太子的不满亦都是消退了不少。太子也并不是个傻子,见皇帝态度缓和,自然只有更加孝敬恭顺的,父子二人和好如初,近来太子在朝中的几次建议皇帝都点了头。或许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皇帝甚至有两次没有上朝,只叫太子处理朝政。太子自小便是皇帝亲自教养长大,十二岁入朝听政,可以说是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储君。独自处理朝政,倒也四平八稳的。
太子为人温厚,颇有礼贤之风,在清流中声名一向甚佳。处理朝政井井有条,便又更为他博了许多的好名声。
故而这一段日子里,前朝后宫都显得和乐融融。
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头一个郁闷的,那便是大皇子了。大皇子既嫡且长,偏生晏泽是元后所出,比他更加尊贵,自出生起便是储君。而他这个诸皇子中的老大哥,至今也只得个“大皇子殿下”的称呼。这既是大皇子心中的一根刺,亦是薛皇后多年来愤愤不平之事。
虽说娶妻之后在王妃的劝解下,大皇子已经是渐渐熄了那争强的心,但看到晏泽因一个女人数次忤逆父皇,甚至与人争风吃醋御前斗殴的时候,大皇子还是蛮幸灾乐祸的。没想到,没过几天,隐隐有了失宠迹象的太子又支棱起来了。大皇子在家里还跟妻子说哪,“你看看,这叫人哪里说理去?若是我为了女人顶撞父皇,一顿板子都挨上了。”
大皇子妃韩氏瞥了丈夫一眼,手里的帕子一沾鼻翼,“是啊,哪儿说理去呢?我可没见过为了我去顶撞父皇的人呢。”
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