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伸脚在桌面下狠狠地踢了林有田一家,林家人是怎么对待林香草的,他们比谁都清楚,如今李严为这一双儿女出气,也是 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
李严去林家的时候,她虽然不在,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当中,阮氏也听了个清楚,那陈婆子起初见来路不明的女婿是个大人物,自是欢喜,言语间,少不得对李严讨好。
只是,这好话说尽,李严非但油盐不进,反倒是将她对林家兄妹的苛待一一数落了个清楚, 陈婆子心生惧意,早摊死在了地上。
偏偏李严也没有放过林家的意思,口头警告倒也罢了,还让林家吃了不少苦头,林大庆再不能顺利出摊儿,林二水给王月娥买点东西,路上也被抢了银钱,就连着御史大人的女婿林友望也和媳妇儿闹着合离。
林家人人心惶惶,只觉得这事儿万万没有这么巧合,若当真要说起缘由,那就一定是跟李严有关系的。
林家人又怕又怒,少不得跟林有田提起了这事儿,而陈婆子和林大庆一行人再不对, 终归也是林有田的亲人,想着他们的安危,林有田不免趁着沾点酒的功夫,跟李严提了起来。
说到底,李严不待见他们林家人,想报复他们,他都能理解,可就是害怕李严当真下了死手。
这事儿,他是跟阮氏提过的,阮氏想着林香草姐弟还没有接受了李严,多少有些事儿能私底下处理就私底下处理,谁知道林有田就这么憋不住, 这一转身,竟还当真说了出来。
李严面色多了一股肃杀,毕竟是在战场上混迹多年的将军,如今一提到了林家人,他连着眼神都冷了三分。
林有田怕就怕他这一点,他也是即将当爹的人,自然也能理解李严的感受,可一想到自己的娘,他的话语中,不免多了一分恳求和歉意:“将军,虽然我娘和大哥做的千般不是,但好歹也拉扯着香草和小山长大了,你即便再是恼,也应该念念旧情才是。”
阮氏原想着提醒提醒自家男人,谁知道,他压根就是一根筋,完全听不进去自己的话。
担忧的朝着林香草姐弟看了一眼,只见林香草虽依旧在吃着饭,可动作也慢了许多,显然也是被林有田的话吸引了过去,而林小山则是探着脑袋张望着他们,一脸的莫名,显然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阮氏颤着嗓音,就要截了林有田的话,没曾想,李严却沉声说了一句:“就是念着我的一双儿女尚且健健康康,否则,他们那一家早就没气儿了。”
林小山眼里的困惑越深了,林香草怔住,阮氏和林有田则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下已经明白了,任由着李严如今如何对付林家,却也没有伤及性命的意思。
林有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着过往,他不无感叹的点了点头:“应该的,你说的也是应该的。”
李严的目光十分自然的落到了林香草和林小山的身上,忽的悠悠道:“我只不过是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护一次短罢了,虽是晚了许多年,可往后还有很多年,我都会一起补上!”
“大伯,你和阿婆一家也是有仇的?”林小山睁着眼看了李严半响,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李严乐呵摇头,又跟林小山说笑了两句,可林香草一个字儿都没有听到脑海里,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还回响着李严适才的话语。
兴许,李严也并非那么讨厌,兴许,他也是一个好父亲呢?
目光很是自然的落到了林小山身上,她倒是无所谓,只不过,小山还小,若是能让他在亲爹的羽翼之下长大,兴许,也是一种福气呢?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之后,林香草帮着林有田收拾碗筷,林小山已经回房温书了,李严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灶间忙活儿的女儿,心里有着千言万语想跟她说一说,可一对上她那冷冰冰的眸子,他忽然之间竟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阮氏瞧着李严在院里来回踱步的样子,这就将林有田叫回了屋里,林有田本还有些不愿意,指了指外间的碗筷,忍不住道:“还有不少的碗没洗呢,香草在铺子里已经够累了, 我咋还能累着她。”
阮氏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又将嘴朝着李严的方向努了努,没好气道 :“要你掺和!”
林有田原本还有些诧异,听了这话后,他整个人愣了愣,恍然回神,如今自己在哪儿站着,倒是误了他们父女两说贴己话了。
想着,他忙不迭的朝着阮氏道:“娘子,你可觉得四肢乏累,走,为夫给你揉一揉,怀着孩子苦了你。”
黑漆漆的院落里,夜风阵阵,吹得灶间的烛火忽明忽暗,昏暗的灯盏中,林香草将最后一个碗碟放好,适才一回头就看到李严还站在院落里,一双眼睛巴巴的看着她,似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香草皱了皱眉,淡声道:“有事儿?”
如果说,之前她对李严还十分排斥,那么此时此刻,他对李严的排斥,倒是少了好些。
李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赵九重倒是个好官,我已经让人查过了,倒是我误会了他。”
林香草勾唇,一说到赵九重,她的心情连带着也好了许多:“若是他都不算个好官了,那朝廷怕是没人了。”
对于她这种毫不掩饰的褒奖之话,李严诧异的很,怔怔的看了林香草片刻,不免惊道:“你就如此看好他,就因为你在县衙当过仵作?”
是的,这短短的时日,他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了,她的宝贝女儿居然还在县衙当过仵作!
他心中不免心疼,这仵作是何等脏乱的活儿,偏偏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去做了。
他不免自责,只觉是自己对不住她,没有尽到一个当爹的责任,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去干那下贱的营生。
若是山花在,山花恐怕越是会责难他的吧,想到这里,李严觉得自己的心尖像是被扎了一刀般,痛苦至极。
林香草自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情绪,不知为何,冷不丁的开了口:“仵作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难堪,至少,赵大人和县衙中的人都待我很不错。”
她也因此赚了一笔!
李严呼吸一滞,看着林香草不像是在说假话,偏偏他这心里又越发愧疚了。
之前,他只道自己这女儿确实是太有主意了一些,如今看来,她竟比他想象中还要懂事儿。
欣慰掺着心疼占据在了李严心头,李严只觉心里酸涩,常年以来流血不流泪的性子,偏偏对上了这个女儿,心尖竟也柔软了几分。
“你和赵九重似乎关系不错。”夜风中,他听到自己又开口问了她一声,这是他早就发现的事儿,不论是她着急的帮赵九重说话,还是说到赵大人时,那眼里的光亮,他只觉得,她和赵九重也不会是简单的从属关系。
虽然 ,他心里清楚,林香草好不容易才愿意跟他多说话,他也万万不应该问一些过分的话题,惹了她的反感。
可是此时此刻,她好不容易敞开了心肺跟他这不负责任的亲爹说说话,他难免贪心了一些,想利用这机会好好的了解了解这个女儿。
偏偏,问到此处时,林香草那面上的表情就怔了怔,她抬头看着李严,看不出喜怒的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之前两人的对话还算是亲近,可此时此刻,李严明显感觉到了女儿对自己的戒备。
是因为那个叫赵九重的人?
李严忍不住去想,却又有些不解,毕竟跟香草有婚书的人是李长朔, 她的女儿虽是大胆,去也不是随便的女子,怎可能对未婚夫之外的男人生出感情呢。
李严忍不住摇了摇头,不想因着这事儿破坏掉父女两好不容易才建起的信任感,他干咳了一声,兀自道:“再过些时日,我便要走了。”
林香草点着头,没有说话。
李严虽觉得自己不能太贪心,可想着种种,他终是忍不住道:“我想把你们姐弟两接回上京,你可愿意?”
林香草眸色一怔,即便她再是不愿意,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正视这个话题了。
“到时候再说吧,我得跟小山说说。”林香草觉着,就算是看在小山的面儿上,她也不能一口回绝了他。
谁曾想,李严听了这话,竟是喜不自胜,他几乎是惊喜万分道:“哎,我一定提前准备好行头,不会累着你们姐弟两。”
林香草心思百转,不知是见不得他好过还是怎么的,冷了声音提醒他:“你别高兴的太早,小山要是不愿意去,你就算准备的再多,也是白搭。”
李严心中欢喜,饶是女儿冷眼相对,还是高兴的点着头应好。
等林香草回屋后,阮氏叫来了李长朔送李严,两人出了院门,李严望着屋内的方向,第一次严肃的说了一句:“我虽不知道你和香草的婚书是怎么回事儿,可我瞧着,她对赵九重倒是比对你上心的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