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林木成荫。
东昌府城外官道上,二三十骑高头大马护卫着一辆马车,快速向着府城驶去。
马车内,徐晋安单手持着《奇经八脉考》,一面翻看,一面向靠着角落打瞌睡的六儿问道,
“行到哪儿了?”
六儿睡眼惺忪的拉开帘布,对骑马的护卫问道,
“少爷问到哪儿了?”
“距离东昌府城还有五里路。”
六儿放下布帘,打了个呵欠,
“少爷,距离东昌府城还有五里路。”
徐晋安点了点头,
“锦旗收好了吗?”
六儿拍了拍屁股下的箱子,
“收着呢。”
徐晋安便不再多问。
……
……
东昌府城,阁楼林立,廊腰缦回,柳巷纵横,花团锦簇,行人如织,当真是热闹非凡。
北城徐府的深宅大院中,丫鬟下人早已忙做一团,只因不久前有家丁快马回报,三少爷受了伤,正在赶回的路上。
大堂中,一穿金戴银,体态丰腴的中年美妇人望着主位上穿着黑色员外袍的徐家老爷,哼哼着,
“徐大员外,我不管你有多大的气,三儿回来你若是敢摆脸色凶他,今晚你就自己睡书房。”
“喝,徐大夫人,合着那不成器的兔崽子跑出去伤了自己,回来我还不能教训他了?”
“教训可以,但不是今天。”
“就是因为你这慈母,才有了那败儿。”
“败儿败儿,你总是一口一个败儿,和东城的张家,西城的李家后人相比,三儿可曾流连勾栏瓦舍,教坊青楼,可曾有过一掷千金?”
“为何要与那些人比,为何不与他兄长修齐相比呢?”
“徐大老爷,老早以前普济寺的尊者就说了,修齐是百年一遇的读书种子,三儿就不是读书的料,你又何必逼着他与他大哥看齐呢?”
“不会读书,那就老老实实跟我经商,将来继承徐家偌大的家业不好?非就要打打杀杀?”
“男儿有志在四方,我跟你说不通。”
“哼,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才懒的跟你说嘞。”
大堂里,徐大老爷和徐大夫人因为徐晋安争得面红耳赤。
而大堂之外,一名身穿绣裙,腰悬香囊,腕系彩绦的妙龄女子静静的驻足假山旁边。
她身旁跟着的小丫鬟莺儿不解的问道,
“小姐,我听回来的护卫说,三少爷这次偷跑出去,杀了两只妖怪,是真的吗?”
身穿绣裙,腕系彩绦的徐家二小姐徐婕妤摇了摇头,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妖怪,不过是聪明一点的山野动物罢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姐,早就准备好了嘞。”
小丫鬟得意洋洋的仰着头。
这时,须发皆白的驼背老头洪福快步的穿过庭院,跑进了大堂,
“老爷,三少爷回来了。”
主位上的徐员外一听,顿时蹭的起身,满脸怒容的跨出了庭院。
正好迎上走进庭院的徐晋安。
徐员外冲上前去,先是看一下他的伤势,见没什么大碍后,顿时脸色一变,扬起手掌,
“你这个逆子,看我今天不……”
“徐老爷请慢,请先看一样东西,再决定打不打我这个‘逆子’。”
徐晋安不慌不忙的抬手示意暂停一下,然后给六儿使了个眼色。
六儿会意,当即抖开了手里的锦旗。
“仗义行侠”四个烫金的大字在阳光照耀下,一时竟有些刺眼。
徐员外露出一个“就这”的表情,冲上去抬脚就踢。
徐晋安没有躲避,任由徐老爷子踢了两脚,一旁徐大夫人看着脸都青了。
“给我滚回去,从今天起,禁足一月。”
徐员外指着徐晋安平日居住的阁楼方向,呵斥道。
“孩儿知错,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徐晋安抱拳躬身,态度诚恳的认了错后,领着六儿离开了前院。
徐员外看着徐晋安的背影,深呼吸了数次,平复了起伏的心绪后,对管家洪福吩咐道,
“把请来的大夫带少爷阁楼去,再吩咐膳房,做些滋补的东西。”
洪管家拱手称“是”。
……
……
徐晋安前脚刚回到阁楼,洪管家后脚就领着三个大夫出现。
洗伤口换药包扎,一套流程下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六儿送走了管家和大夫,又领着丫鬟婢女送来滋补的珍馐。
“放露台矮几上。”
已经换回了女装的六儿张罗着将饮食置好。
徐晋安换了身黑底蓝边的宽松衣袍,也不系腰带,就这么赤着脚,松松垮垮的走到露台上,看着矮几上的吃食,
“嚯,这么丰盛。”
“当然丰盛了,你前脚离开前院,父亲就差膳房做的。”
一道如黄莺轻啼的轻灵嗓音自山水屏风后传来。
徐晋安面露喜色,扭头转身,看着穿着绣裙小鞋,腕系彩绦的高挑女子自屏风后转出,喊道:
“二姐!”
徐婕妤微微一笑,伸手向身旁的贴身丫鬟。
丫鬟莺儿立马从身后抽出一条缠着红布的柳条,递到自家小姐白嫩的手心里。
徐晋安面露异色,
“二姐?这是何意?”
徐婕妤笑而不语,抬起柳条,轻轻在他身上打了一下,才责怪说道,
“这一下是打你不尊父亲。”
啪!
“这一下是打你不爱惜自身。”
啪!
最后打这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徐晋安等了一会儿,便忍不住询问道,
“二姐,这最后一下算什么?”
“最后一下算我想打你了,怎么?你不服大可去向爹爹娘亲告状。”
徐晋安:“……”
一旁的六儿和莺儿顿时止不住的“咯咯”娇笑起来。
之后便是用膳了。
徐晋安与徐婕妤相对而坐,矮几上除了有徐老爷吩咐做的珍馐外,还有徐婕妤亲自监督熬制的养生汤。
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让徐婕妤涂了些许脂粉的白嫩脸颊有些泛红。
徐晋安吩咐六儿将帘子放下,挡住阳光之后,露台上便只有和煦的微风与珍馐脂粉的香气。
徐婕妤轻捻玉箸,托着袖口为徐晋安夹了一片莲藕,
“听说你这次偷跑出去遇上妖怪了?”
“也算不得妖怪。”
徐晋安摇了摇头,
“一只有些道行的黄鼠狼,一条才开灵智的烙铁头。”
“小姐,那黄鼠狼都能幻化成人的模样走路说话了嘞。”
伺候着徐晋安的六儿忍不住插了句嘴。
也就是徐晋安和徐婕妤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若是在别处,主人家吃饭说话,下人插嘴是要被掌嘴的。
“能变成人,还能说话!”
伺候徐婕妤的莺儿立马瞪圆了眼睛。
徐晋安摇头失笑,
“并非真的变成人形,也不是真的开口说话,它的形,它的声,都不过是幻术使然,若是遇到道行深厚,或是开了法眼的人,便能一眼看穿它的幻术伪装。”
六儿莺儿满眼困惑,徐婕妤亦是似懂非懂。
于是徐晋安便只好将整个故事从头到尾给她们讲诉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