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扶风城的一众妇人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那一块块人头大小的牛肉已经在那些巨大的叶片上放凉，这时候需要将牛肉切成条或小片，淋上盐水，撒上花椒粉胡椒面，放在通风处风干，最后拌上红油，洒上糖粉和熟芝麻，一份麻辣口味的牛肉干就算大功告成了。

这个时代行脚天下的商人和负笈游学的士子们尽管身家丰厚，但由于各类蔬菜水果容易腐败，他们在外出时依然也只能用各种腌菜佐餐以调剂口味，只是腌菜不仅缺乏营养，口感也差强人意，方翎觉得牛肉干完全有可能取代腌菜成为这些群体的新宠。

看着那些妇人正将一筐筐的牛肉干搬去通风处晾晒，公输瑜笑着问道：“你觉得这些牛肉干卖多少钱比较合适？”

“赤云帝国一头耕牛作价五贯，各地可能略有区别，但大体上差异不大，而一头牛如果以体重千斤计算，那么去除内脏、骨骼之后，杀出来的肉最多也只有八百斤上下，而牛肉煮熟后通常会缩水四成，也就只有五百斤左右的熟肉，而熟肉晒干之后再减重四成，那么一头牛只能产出三百斤肉干，那么每斤牛肉干的成本就是十七文钱。”

方翎用手指在地上比比划划地计算道：“再算上人工和我们花掉的香料钱，一斤牛肉干五十文是个很公道的价格。”

“五十文……是不是贵了点？”公输瑜闻言不由眉头一挑，她先前也在天水城逛过一圈，对赤云帝国铜钱的购买力也有着相当清晰的认识，五十文可以买来五十多斤的糙米，这足够让一个三口之家吃上半个月，而这么一笔钱只能买一斤牛肉干，这价格是不是太可怕了一些。

“放心吧，这东西是不愁销路的，帝国民间以牛肉为上味，那些有钱的商人和士子可不缺这五十文钱，而且别忘了，我们用的辣椒可是从没有在市面上出现过，就凭这个，他们多花几文钱出个尝鲜价也是应该的。”

“可那些被回鹘人杀掉的牛大约有一百六七十头，这就能制成差不多五万斤牛肉干，如果价格太高的话，天水郡或者说整个凉州需要多少年才能消化掉这么多牛肉干？”

“天知道多少年，雍凉之地自古民风彪悍是帝国最重要的兵源地，而但凡民风彪悍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穷，像天水郡，它的繁荣是建立在那十几万定西军身上，而那些刀口舔血的军汉是绝不可能把军饷花在牛肉干这种奢侈的小零食身上的。”

随手捡了块石子在地上勾勒出了赤云帝国的轮廓图，方翎“啪”的一声将那石子放在轮廓图的中心道：“纵观整个帝国，除了太过遥远的江南诸郡之外，只有赤龙城这个拥有百万人口的通都大邑才有可能消化掉这么多的牛肉干。”

公输瑜闻言不由眉头一挑道：“你是准备把我们的商队派去赤龙城？”

“没错，我们和回鹘人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而今后随着战争的延续，我们也会源源不断地收获牛羊和皮毛，等顾明棠来扶风城巡察时，我会让商队跟着他的使者一起赶去赤龙城，起码一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你就这么确信你的那件筹码能助顾明棠封侯，能打动你们赤云皇帝的东西可不多，能让那些士大夫乖乖闭嘴的就更少了。”

听出了公输瑜的淡淡怀疑，方翎笑了笑道：“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公输瑜眼睛一亮：“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要的。”

……

盘古大陆长安城，许行居住的那间小院前，方翎领着公输瑜轻轻叩响了房门上的铁环。

很快，一阵趿拉着鞋子的脚步声传来，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露出了披着一件夹袄，似乎是正在休息的许行。

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方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冒昧打扰还请先生恕罪，我等明日再来拜访。”

“得了，这会正看书呐，算算日子你也该来了，你要我培育的东西就在院子里，跟我过来吧。”

见许行转身就走，方翎不由瞪了一眼偷笑的公输瑜，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许行身后，走向了后院的菜园子。

慢吞吞地点燃了位于几盏大灯笼，黑洞洞的菜园顿时被烛光照得亮堂了起来。

而公输瑜借着烛光看着菜园中那一行行生着不过半尺高的秧苗，叶片也长得极有特色的植物不由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

看了一眼公输瑜有些得意的神色，方翎笑着道：“我们手中能打动官家和朝中诸公的只有火药弹和红薯，而火药弹如今还不适合出现，唯一堪用的就只有红薯了，这猜到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轻哼一声，公输瑜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要给你们的皇帝送红薯直接去长安城外的红薯田里挖不就成了，为什么还要劳烦许先生培育？”

方翎笑了笑没有说话，一旁的许行有些不快地回答道：“这小子是让我筛选出那些产量低下的劣种红薯加以培育，老夫今日就想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见公输瑜也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看过来，方翎低声问道：“赤云以农耕立国，亩产两石稻谷就可称为良田，而蜀中、湖广、江南一线，沃野千里堪称帝国粮仓，而如果同样的土地用来种植红薯，每亩以一千株秧苗计算，最少可以产出红薯两千斤，而粮食的产量提高十倍，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许行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方翎的鼻子大喝道：“代表百姓自此都不必受饥馑之苦，代表无论何种灾年，天下都不会再现易子而食的惨像！”

“先生说的不错，但这些红薯也同样会使得帝国粮仓充盈满溢，进而催发出圣上的无穷野心。”

紧紧盯着许行的双眼，方翎低声喝道：“但凡九五之尊，除了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又有谁只甘心做一个守成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有哪位帝皇不想让这话成为现实？”

“只是或是因为强敌环伺、能力不足，或是因为国库空虚、兵员缺乏，这些帝皇的梦想全都成为了泡影，但在得到了红薯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因为缺粮已经成为了过去，原本需要躬耕于田亩的青壮可以拿上刀枪参军入伍，同时更多的财力物力可以投向军械的制造，而在兵员、军械、粮草无一缺乏的情况下，帝国军队的战斗力又将膨胀到什么程度？”

看了许行一眼，方翎低声道：“和拥有了火药弹一样，当红薯开始大面积种植之后，赤云帝国与莽荒各部间的战局也势必将由守转攻，而我们的扶风城缺少足够的发展时间，到了最后恐怕依然免不了并入帝国版图，而现在，先生还认为应该给赤云皇帝献上那些产量正常的红薯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