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胜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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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他亲口允诺,雁初总算放了心,两人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西聆君令使者送她回定王府。走进外大门,雁初就察觉气氛比平日不同,分外沉闷凄惨,侍者们小心翼翼地进出,连应答声音都比平日低。

难道是……雁初心情好起来,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这么快啊……

厅上,琉羽果然伏在萧齐怀里,哭得两眼通红。

“我不信!会不会弄错了,萧齐?”

“羽儿,你先冷静……”

“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是大哥,我不信!不信!”

……

雁初特意路过门外,不解地朝里面张望。

“是她!”琉羽见到她便分外激动,疯了般扑过来,“我知道了,这都是你设的计,是你害死我大哥!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雁初皱眉避开,毫不掩饰目中厌恶之色。

萧齐立即拉住琉羽:“羽儿,你胡说什么!”

琉羽摇头哭道:“要不是她透露出使冰国的消息,我怎会让大哥去?她故意让我听见的,一定是她!”

萧齐看了雁初一眼,道:“你不是说是萧炎吗?”

“不是,是她说的,”琉羽冲口而出,“她故意那么说,就是想要丫鬟来告诉我!”

雁初暗笑。

真是被气昏头了呢,连在枫园安排眼线的事也不隐瞒了,弄权后院,萧齐,好好看看你这个“温柔善良”的心上人吧。

果然,萧齐脸色不好了,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琉羽哪里还顾得失言不失言,狠狠瞪着雁初道:“我大哥只是副手,他们不冲使者去,为何独独针对我大哥,是你!是你派的人!”

萧齐吩咐丫鬟将她强送回后园,然后才转向雁初,微露愧色:“我不知她在枫园安排了人。”

安排人的又不只她,雁初没有揭穿:“出什么事了?”

萧齐道:“前往冰国的使队途中遇刺,秦川将军为保护使者,遇害了。”

雁初“哦”了声,面不改色地道:“定王多劝慰她吧,我先回枫园了。”

“果真是你?”

“我一定要跟着难过,你才不会怀疑?”

“我没有那意思。”

雁初看着他半晌,莞尔:“气话而已,我只是……想起了我大哥。”

萧齐愣了下,费力移开视线:“我……”终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雁初慢步走了。

远远的,萧炎半坐在曲桥栏杆上,一条腿伸在地下,脚底踩了个人。

“姑娘,姑娘救我!”红叶本是面如土色,见到雁初顿时重现光彩。

雁初无动于衷,走过去。

红叶抓住她的裙摆:“王妃,我是晚枫啊,王妃救我!”

雁初冷眼看她:“晚枫?”

红叶面露羞惭之色,含泪道:“是王上之命,他说姑娘可能是失忆的王妃,让我来试探,我家中尚有父母兄弟,不敢不从,他又亲口保证不会伤害你,我才答应的,我从没想害你啊!”

雁初俯身问:“那我是王妃吗?”

红叶沉默。

“罢了,眼下不是闹事的时候,杀了她不好跟萧齐解释。”雁初朝萧炎示意。

红叶站起身,低声道:“多谢……姑娘,只是王上那边怎么办才好?”

“该说的就说,你是个丫鬟,岂能打听到所有的事,”雁初道,“没有下次机会,你好自为之吧。”

“晚枫明白。”红叶作礼退走。

等到她离去,萧炎道:“听到好消息,心情怎样?”

雁初倚在栏杆上,半晌轻声道:“萧炎,我们是一类人呢,都坏透了。”

“我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萧炎凑近她,邪恶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还信任西聆凤歧吗?我可爱的师父。”

雁初不答。

正是那轻易的信任,令她失去该有的警惕,对永恒之间毫无防备,以至于被引到景山,害了秋影。作为旁观者,这个恶魔总能看得那么清楚。

萧炎道:“紫芝可是长在风火泽,危险的地方。”

雁初道:“用它真能治血僵症?你没记错?”

“想要相信,却又怀疑,师父你在自寻烦恼,”萧炎眨眼,“除了我和西聆凤歧,世上还有谁知道紫芝的下落?”

他越认真,就越难看出真假,雁初虽没那么防备他,但要说完全信他那也是扯蛋,她警惕地盯着他的眼睛:“依你推算,那株紫芝的成熟时间是……”

“下个月,”萧炎道,“你要如何脱身?”

“我自有办法,”雁初沉吟道,“风火泽是焰脉泄处,终年恶火燃烧,我只是寻常焰国体质,恐怕难以深入。”

萧炎道:“身负邪火灵的我最适合去,你的目的太明显,师父。”

雁初道:“我只求你这次。”

萧炎不解:“又没人患血僵症,你要它做什么?”

“总之我必须拿到它,你若不愿意……”雁初沉默片刻,苦笑,“罢了,就算你不肯帮忙,我也不会怪你。”

萧炎道:“真的吗?”

雁初“嗯”了声,倚到他怀里。

萧炎低头看心口处那只手:“引寒针,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段。”

雁初挑眉,将针推近两分:“你仍然受制了。”

萧炎道:“可是你忘了,生与死对我来说都无太大的区别,你的威胁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雁初放开他:“你真的不肯帮我?”

“当自由就在面前的时候,我不会去冒险,被人控制的感觉令我厌恶,”萧炎叹了口气,道,“你也厌恶这里,不如跟着我走吧。”

雁初微笑了:“去哪里?”

萧炎道:“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何必执著?不如陪我几年,我利用这片刻的自由带你走遍五灵界,送你此世快活,然后我们各自转世,岂不好?”

雁初道:“你知道这不可能。”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远远地唤她:“姑娘,永恒之间有使者到了。”

来的人是岚使者,白袍清闲,正独自坐在厅上用茶,他见了两人就连忙站起身作礼。雁初才与西聆君别过,对于他的到来也很意外,重新请他坐,萧炎倒是乖乖地站到雁初身旁。

“劳动使者了,”雁初先客气几句,接着便问道,“不知西聆君有何吩咐?”

岚使者没有回答,而是看着萧炎。

萧炎不识趣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岚使者颇为尴尬,无奈之下只得朝他作礼:“弈主吩咐,要在下单独与雁初姑娘说几句话,还请元君暂且回避。”

萧炎想了想,又问:“我不回避,你能强迫我吗?”

岚使者愣了下道:“在下岂敢强迫元君。”

“既然不敢,那还是让我听吧。”

……

雁初忍笑道:“萧炎你先出去下。”

萧炎索性倚在她的椅子扶手上,道:“你应该相信我。”

岚使者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含笑道:“也罢,弈主命我给姑娘送草华丹来。”

洁白玉瓶,启塞已有芳香扑鼻,草华丹,取千草精华而炼就,传说中的续命灵药,垂死之人得一粒便能续命十年,此丹极为稀罕,估计只永恒之间才有了。

萧炎眨眼,弯腰在她耳畔道:“此非礼物,而是企图啊。”

雁初没有接药:“西聆君好意,雁初心领,然无功不受禄,有劳岚使者带回去,代我说声多谢吧。”她倒不是气愤他包庇扶帘婉玉,他可以当着焰皇袒护她,自然也可以袒护别人,她要为秋影报仇,而扶帘婉玉是永恒之间的人,彼此都没有理由让步,她仅仅是不想再多欠他而已,毕竟欠了情都是要还的。

岚使者看看状似亲密的两人,委婉地提醒:“姑娘还是收下吧,或许用得着……”

“送使者。”雁初朝萧炎吩咐了句,出门走了。

萧炎兴致极好:“她不要,那给我?”

岚使者不敢与他多纠缠,推脱:“草华丹乃是弈主用了无数灵草费许多功夫亲手提炼而成,我实难作主,元君果真想要,待我回去问过弈主……”

“狡猾啊,”萧炎凑近他,“我要,你能阻止吗?”

“你……”

“我逗你呢。”

下人送岚使者离开,雁初站在廊上等萧炎,面色不太好:“你想做什么?”

萧炎道:“他给了我一盆不能结果的花,太狡诈了。”

“是你自己愿意的,他又没有强迫你,”雁初沉默片刻,垂眸道,“你不该激怒他,你明知道我是他的人,还故意……”

“你是你自己,师父,”萧炎道,“还是不肯跟我走?”

雁初摇头:“没报仇我是绝不可能走的,就算我肯,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你不怕他报复?”

萧炎笑道:“我很有兴趣看看他发怒的模样。”

雁初道:“你这是自求毁灭。”

“毁灭吗,”萧炎道,“你忘记了,对我来说没有生死,更没有毁灭,如果有,那真是件值得庆贺之事。”

雁初低骂了句“不可理喻”,独自进园去了。

花已谢,草尽凋,萧萧风声里满是秋意,西聆君安坐席上与地师对弈,十步开外立有两名使者,偶尔会上来换热茶。

岚使者本是匆匆至弈崖复命,见此情景不便打扰,悄然退至一旁。

知道他有事要回禀,地师识趣地起身告辞:“扰了弈主两日,老朽也该回五色地乡了。”

西聆君没有挽留,吩咐那两名使者:“送地师。”

待地师离去,岚使者见四周无人,这才上前将事情经过照实说了遍,又转述了雁初的原话,见他没有表示,便取出那枚玉瓶放到棋盘上。

西聆君看着棋盘,忽然问:“焰邪元君也在?”

岚使者迟疑了下,答道:“是。”

西聆君抬眸看他。

岚使者道:“属下见他与雁初姑娘似乎……颇为亲近,虽说弈主与他曾有约定,但那元君性情反复无常,未必会遵守。”

广袖拂过,盘中黑白棋子尽数落入棋钵。

岚使者忙垂首,不敢言语。

许久,才又听他开口:“你先下去吧。”

雁初也为白天的事担忧,回到房间静坐寻思对策,没多时外面就传来喧闹声,琉羽手执长剑一路闯进枫园,丫鬟们跟在后面,既不敢上去拦阻,又怕将来受萧齐责罚,都十分惊慌。

“越夕落,我杀了你!”琉羽脸上泪痕未干,红着眼拿剑乱砍,“敢拦我敢去报信的,我便杀了她,都滚,滚开!”

才想要脱身,机会这么快就来了,雁初看了不远处的红叶一眼,含笑吩咐众人:“都退下吧。”

红叶会意,快步朝园外走。

声音从容而显身分,丫鬟们面面相觑,也知道萧齐虽宠琉羽,实际上却更纵容枫园这位,眼下若留在这里,出了事罪责反而更大,既然左右都脱不了干系,不如依她,将来萧齐怪罪时也有个说话的人,于是众人果真作礼退去。

琉羽以剑指雁初,厉声道:“越夕落,我知道你恨我,是你害了我大哥!”

“才死一个大哥,急什么,”雁初漫不经心道,“我大哥,我父亲,越军为焰国立功无数,他们的性命可比一个挂名将军重要多了,何况妹妹与人偷情,败坏门风,也是秦川将军齐家无能,还不如死了的好。”

言语辱及平生最敬爱的兄长,琉羽气得连执剑的手都发抖:“你这个恶女人,我杀了你!”

“这样的恶女人是不是很眼熟?”语气忽变,雁初站起身道,“秦川琉羽,我这是在做你当年做的事呢,忘了么?”

秘密被揭穿,琉羽变色:“你……你说什么!”

雁初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信。”

琉羽躲闪视线:“什么信,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可真会装傻啊,”雁初一步步朝她逼过去,凤眸里是刻骨的恨意,连带声音都冒着寒气,“是谁换了信,是谁派人截了急报,害我父兄孤军深入而无援?秦川琉羽,你的忘性总是这么大,我不得不用今日之事来提醒你。”

琉羽闻言面露得意之色:“你父兄死了与我何干,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萧齐不会相信的。”

“萧齐?”雁初竟笑了起来,真的停止了这个话题,慢慢地打量她一圈,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红唇轻启,说出的却是最恶毒的话,“都跟他偷情百年了,肚子里还没货,娶了只不下蛋的鸡,身为主妇,我真替云泽家担忧。”

“之前未进门,他是怕坏我名声,”琉羽涨红脸,挑眉道,“越夕落,他从没碰过你,因为他喜欢的一直是我,你还不识趣!”

“是吗,”雁初掩口,“原来偷情就让你这么得意,怪不得只能做小。”

“你!”

“你们成婚也几个月了,是萧齐有问题?还是你呢?”

琉羽低哼了声,情不自禁咬住唇,明知道对方是故意说这些话,仍然会动摇,这件事也是她的心病。

“原来你是真傻,”雁初悠悠道,“你还想不到是谁的问题?萧齐他根本就不想令你有孕,因为他还想要我原谅,我才是他真正的妻子,将来的定王只会是我们的儿子,只要我站在他身旁,越军就会对他死心塌地,云泽一族就荣耀不衰,他既然能为了顾全大局而娶我,自然也会因为顾全大局而负你。”

“你不用挑拨,我不会相信的,”琉羽握紧剑柄,“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无情的人。”

雁初道:“他是有情啊,他一直都在乎我呢。”

琉羽“呸”了声:“他只不过是对你内疚,你别做梦了,你得不到他的!”

“不就是个男人,”雁初也没了兴致,随意挥手,“你要就拿去,谁还跟你抢不成。”

琉羽愣住。

她平生最恨越夕落,就是因为越夕落光明正大地霸占着定王妃的位置,而萧齐当年在言语中不时也流露出对妻子的纵容,甚至与他亲热时都能察觉到顾虑,这让她更加愤怒,她一直以为越夕落回来是想夺走萧齐报复自己,哪料到对方会说这种话。

“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他?秦川琉羽,我们的帐没完呢,想杀我?”雁初用手指拨开她的剑尖,“你根本打不过我,我现在杀了你,秦川一族也没人替你作主,至于萧齐……他能拿我怎样?杀了我报仇?他不会,他欠我,越家为他落得那样下场,就为着你说的这份内疚,我做什么他都会容忍,他会因为你放弃我,却不会对我下手,顶多也为你内疚百年,哦不,或许要久点,他是个有情人啊。”

“你胡说!”琉羽后退两步,颤声道,“你敢动我,他一定会杀了你的!你……敢!”

雁初神情惬意:“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是短,但他对我多少有情分,他想护你,也想护我,可惜世上哪有两全之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

“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我要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琉羽盯着她片刻,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你以为你比得过我?”

话音方落,她忽然惊叫了声,回剑便往手腕削下。

雁初迅速制住她。

就在这瞬间,寒光自袖底闪现!

察觉异样,雁初似是匆忙收手去挡,琉羽不是习武之人,力道原本有限,但此时两人距离太近,纵然经过这么一拦,那匕首仍是直直刺入她腹中,血顿时从指缝涌出,滴落。

雁初微微弯腰,笑声低得恰好让两个人听见:“如你所愿。”

眼底怨毒之色更浓,琉羽拔出匕首要再刺,这次没等她得手,手腕就被人狠狠地扣住了。

“你要做什么!”萧齐显然怒极,顺势将她丢到地上,随即扶住雁初查看伤势,冷声吩咐跟来的丫鬟,“快去请太医!”

琉羽回神:“萧齐?”

萧齐也知出手过重,但眼下她闹到这地步,三人之间再无回转余地,他又急又怒,加上担忧雁初的伤势,语气越发严厉:“愣在这儿做什么,还不给我滚回去!”

“云泽萧齐!”琉羽自地上爬起来,眼泪簌簌滚落,“你在做什么?叫我滚?你为了她竟这般对我!”

萧齐忍耐:“秦川将军是被牧风国刺客所害,我知道你悲痛,你冷静些!”

“什么刺客,是她!她回来报复我们,我大哥被她害了!”琉羽心痛兄长之死,又因雁初的话而恐惧,上来死命拉他的手臂,“她要害我们,你不能救她,我要为大哥报仇!”

“秦川琉羽!”萧齐气得挥手将她掀开。

“秦川琉羽?”琉羽陡然松开手,面白如纸,“好个秦川琉羽,萧齐,你根本就从未将我当成云泽家的人对不对,今日你再要碰她,我立刻就走!”

萧齐也知失言,无奈道:“别闹了!”

“你要她还是要我?”琉羽后退至池边,惨笑,“你还看不出来,她明明有武功,怎么会受伤,她根本是故意的!”

“你不来寻事,她如何故意!”萧齐终于大怒,将雁初交到丫鬟手中,过去扣住她的手臂丢给丫鬟们,“送夫人回去。”

琉羽挣扎:“我要为大哥报仇!杀了这个贱女人!放开我!她是来害你的,萧齐,你会后悔!”

她的声音本已哭得嘶哑,此刻竭力大吼,更难听如鬼,疯态愈显,萧齐铁青着脸站在原地,半晌叹了口气,沉声警告丫鬟仔细守着,回头见雁初脸色雪白似要昏厥,他连忙又重新扶住她,寒声喝道:“枫园伺候的人呢,都滚出来!”

雁初轻轻推他的手:“你不用迁怒她们,是我让她们下去的,这种时候还不忘记罚人。”

当年他每次责罚下人,她都会这样拦阻,萧齐垂眸抱起她,低声道:“何必如此?”

“是她假意要自伤,”雁初无力地笑,“我救她只是免你误会,想不到一时大意,以我的身手的确不该受伤。”

萧齐没再说话,抱着她快步往房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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