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杀念
“将军大义！”
吴忧把对傅龙的称呼由“阁下”改成了“将军”，他伸出双手，左手手掌压在右手手背上，对着傅龙行了拜礼。
扎扎实实的一个拜礼，这是儒生表达尊敬的方式。
傅龙却并不领情，只是淡漠地看着对方说：“接下来是阁下了，若论法，阁下亦有两宗罪。”
“哦？”吴忧挑了挑眉，有些诧异，“愿闻其详。”
“其一，先生并非官差，却出手伤我部下，虽是救人，但也有罪，先生可服气？”
“若论国法，应当如此。”吴忧坦坦荡荡认罪，有恃无恐。
“第二，我等奉命征兵，先生拦多我等一刻，前线便多了一分凶险，这贻误战情之罪，先生可服气？”
“服又如何？不服又如何？”
虽然从国法上也说得过去，但任谁都听得出傅龙话中的牵强之意。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上位者如果真心动了杀念，再多的理由都不过是借口。
经历多了生死的人往往会有一些很奇怪的直觉，比如现在，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群人，但傅龙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现在如果不除掉他们，将来战场相遇，后患无穷。
傅龙知道，眼前这群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这一点从他们骑的马就可以看出来。马在大俞也算是稀罕之物了，尤其在战时，能一次弄到五匹马的人必然非富即贵，但这显然并不是问题，一个连自己顶头上司都敢揍的人，自然不会畏首畏尾。
“看来你是料定了我不敢拿你怎样！”
傅龙拔剑出鞘，他身后九十多名士兵同时握紧手中的武器，只待主将一声令下，就可以随时发起冲锋，即便他们所面对的的敌人只是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况且对方似乎有所倚仗，居然完全没有惧色。
叶清宁和吴忧见了都下意识点点头，虽然不足百人，但这支军队的气势却非常足，由此不难看出傅龙领兵的能力。
不过吴忧点头只是单纯叹服，而叶清宁则是和眼前这位不知名的百夫长想到了一起。他挥手比划了两下，穷奇会意地点点头。
刀匣脱手而出，砸在傅龙面前。傅龙一惊，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就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老者站在了刀匣上，长刀在手，直指傅龙咽喉。
傅龙不敢动，直觉告诉他无论他怎么动都躲不开这把刀。他胯下的马也不敢动，这凝成实质的杀意对这些没有什么智慧的物种来说简直是天生的克星。自家上司的性命转瞬之间握在别人手中，近百人的军队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擅动。
天气依旧寒冷，但傅龙却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衣服黏着皮肉很不舒服。不过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么多了，即便上了那么多次战场，傅龙所司空见惯的也不过是别人的生死。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死亡可以离自己这么近，近到哪怕他咽下一口唾沫，都有可能触到刀锋弄死自己。
近乎诡异的沉默片刻后，叶清宁下了马车，依旧是一副慵懒的模样，但在吴忧看来，这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气血虚浮而装出来的罢了。
一旁的锦衣男子翻身下马，搀扶着叶清宁往前走。这一幕在吴忧穷奇他们眼里并没有什么，但在傅龙看来就有些不正常了。虽说是搀扶，但这俩大老爷们的动作似乎有些……亲昵？
思及此，傅龙看向叶清宁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
断袖这种事情在大俞军营之中不算稀罕事，特别是常驻沙场的士兵，一年到头完全见不着异性，身边就只有跟自己一起扛着刀出生入死的兄弟，这种情况下发生点超越友谊的事情很正常。
但是正常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至少傅龙不能。
叶清宁只是瞥了一眼，就大致明白傅龙在想什么。看了看身边的人，叶清宁有些哭笑不得地扶着自己的额头，也不知是因为傅龙心都快死了还敢乱想，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
“将军怎么称呼？”
“傅龙。”
傅龙喉结动了动，被穷奇手中的刀划破了皮肤，一丝丝滚烫的鲜血顺着脖子滑进他的衣甲之中。
刀谱排名第二，鸿鸣。
“傅龙，缚龙！”叶清宁笑了笑，“这名字不错，想必令尊对你的期望挺高。”
傅龙不置可否地沉默着，主动权在对方手里，此刻他唯有沉默。而叶清宁也不过顺口一提，对方懒得寒暄，他也就直奔主题了。
“你眼前这个人在十多年前就被江湖人尊称为刀圣，一身刀法独步天下，你这点虾兵蟹将，奇伯不会放在眼里。”叶清宁目光如刃，带给傅龙的压力远大于穷奇，“所以现在，你还认为我们有罪？”
傅龙沉默片刻，道：“阁下当真要与朝廷作对？”
吴忧一听这话便暗道不妙，骄傲如叶清宁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他。吴忧上前拉了拉叶清宁的袖口，后者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有分寸。
“你所说的朝廷是姓云还是姓叶，若是前者，我身后这位小哥才是云氏正统的继承人，”叶清宁指着身后的云逸，在傅龙惊愕的目光中冷笑道，“若是后者，那么我只能说，是你眼中的所谓朝廷，要与我叶清宁为敌！”
语不惊人死不休，从容如傅龙也被叶清宁这番话惊到了。消化了一下话里的意思之后，傅龙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面前这群人，说道：“呵，我道是谁，一个卖国求荣之辈，一个欺师灭祖之徒，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也当真是勇气可嘉！”
话音未落，穷奇混浊的双眸已是凶光乍现，鸿鸣刀寒意越发浓郁，让人背脊生寒。
没有人能在死神面前做到完全的从容，傅龙也不例外。
他闭上眼睛，恐惧支配着身体，心中也有百般不甘，但他是一个兵，他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迎接死亡。
“你以为你现在死了，就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