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上大君的安全,赌上北燕的未来!”
耶律濯沉吟片刻,突然一惊,转身皱眉问道:“你想动本王的死士?”
黑袍人转身看向王城,说:“除了已死的两人,在这座城中,尚且还有有九十七位死士,大君供养他们这么多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黑袍人这淡淡的语气让耶律濯动了怒:“你可知道死士对本王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下自然知道,有他们在,大君便可在王城中随意走动,不惧宵小来犯。”
这话一出,耶律濯怒气更重,他大手一挥,周围的死士瞬间化作一道道黑影冲上来,七把玄铁长刀从不同角度指着黑袍人,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
自古伴君如伴虎,哪怕再贤明的君王也会有绝对不能去触碰的底线,何况耶律濯还算不上什么明君。
“本王需要先生给一个解释。”
黑袍人微微颔首,放低姿态,说:“自赤阳初任大君开了这豢养死士之风,后代子孙纷纷效仿之,但是在下相信,死士最初存在的意义绝不是为了方便君王,而是为了泱泱北燕之基业!如今,一场三十年不遇的大雪即将到来,届时饿殍满地,生灵涂炭,北燕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优势将荡然无存,大俞必会趁虚而入以绝后患,亡国灭种之灾,北燕危在旦夕!”
耶律濯这才稍微有些冷静,示意死士收回兵刃,但黑袍人依旧在包围圈中。
“本王有两个问题,望先生解惑。”
“大君所担心的,无非是我要死士有何用,以及调动死士之后大君的安全如何保证,是否?”
耶律濯不作声,但松下来的脸色却已经告诉黑袍人他猜对了。
黑袍人“桀桀”地笑了两声,面朝南方,说:“照如今的形式看,我们已经追不上那些个漏网之鱼了,一旦他们入了启明,必会把此事原原本本倒给大俞诸侯王的使者听,届时北燕要面对的将是铁板一块的大俞,以北燕现在的实力,就算能胜,也至少需要五年的时间去打这场仗,北燕耗不起。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诸侯王的使者入启明,我们要把这件事扼杀在摇篮之中!”
耶律濯眉毛一挑,嗤笑道:“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让本王的死士埋伏在启明周围,守株待兔?且先不说大俞人有没有那么傻,就算本王把死士全部派出去,也不能保证可以拦住所有人,只要有一个人入了启明,消息还是会泄露!”
“在下既然敢出这样的主意,自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黑袍人手里突然多了张黑色的刻着骷髅的帖子,“有了此物,便可放心了。”
“这是……阎王贴?”耶律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若不是这黑袍人跟了他五年,所献之计从未出错,他早就命人斩了他了。
“大君还认识阎王贴?”黑袍人有些诧异,随即又了然,道,“也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过这并不是真正的阎王贴,是在下命人打造的,虽然还有些不足之处,但以假乱真骗过一些不识货的,还是没有问题的。”
“莫非先生的意思是,栽赃给【地府】?”耶律濯此时才反应过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先生当大俞人都是傻子吗?总有识货之人站出来辟谣,大俞人不是常常说‘谣言止于智者’吗?”
“我一位故人说过,布局谋划其实就是一个化繁为简的过程,越是复杂的局就越是漏洞百出。”黑袍人语气中有些唏嘘和悲凉的味道,但随即又缓过来,说,“谣言止于智者这没错,但这世上多的是蠢人!大俞人聪明也没错,但相对的他们也多疑,只要埋下的一棵怀疑的种子,再加上这五年来在下在各诸侯王身边安插的探子煽风点火一番,何愁大俞不乱?”
听到此处,耶律濯才豁然开朗,笑道:“先生之智计无双,本王佩服……不过……”
“至于大君的安全,只需调回驻守在北海的一千铁骑,再留下几位宗师级别的死士便可。”黑袍人看着耶律濯依旧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挂着不屑,嘴上却依旧谦卑,“北海调兵来回需要七日时间,大君可以上死士们分批进入大俞,这样便可保证大君无虞!”
“好!”耶律濯挥手示意死士退下,开怀大笑道,“先生思虑周全,若此番大事可成,本王必当厚报先生之恩!”
黑袍人看不出喜怒,眼帘下垂,道了声谢。
远处牛羊奔走着,即使这么冷的天气,依旧有人在放牧。那成群结队的留言,以及形单影只的牧人,在风雪之中显得那样的渺小。
耶律濯看得痴了,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对着黑袍人说:“先生刚才是否嘲笑过本王的自私与胆小?”
黑袍人依旧眼帘低垂,心里却一惊,道了声“不敢”。
“本王没有怪先生,只是希望先生能够理解,本王也是人,也会害怕。”耶律濯叹了口气,说,“北燕人人都相信自己是战神的子民,可你我却最清楚不过,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扯淡!若是世上真的有战神这种东西存在,他会让他的子民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
“先生本是大俞人,无法理解我们北燕人有多么惧怕死亡,命只有一条,谁会不害怕呢?”耶律濯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只是自己喃喃自语,“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我没有先祖的勇猛与强大,也没有我父王的睿智与仁慈,可是现在,我坐在了王位之上,便是上悬利剑下堆白骨的境地,由不得我不谨慎!现在,至少现在,我不可以死,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北燕!”
言罢,两人皆是无言,各怀心思的顶着风雪站立了一会儿,耶律濯才转身走下小丘。
黑袍人在原地看着南方愣了许久,才用一种与之前沙哑的音色完全不同的平凡声音说了一句:“生死么?我已经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了。”
随后转身离去,再没回头看上一眼。